一小时后,黑色的奥迪车悄无声息地滑入黄政宿舍楼下的停车位。
车内仪表盘上幽蓝的时钟显示,此刻已接近凌晨四点。
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模糊的汽车鸣笛。
黄政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手机,夏铁那边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他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担忧,但多年的历练让他保持了表面的镇定。
“林子,”黄政对驾驶座上的夏林吩咐道,“你把车开到‘歌飞扬’附近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停下,接应一下铁子。我在车上眯一会儿,有任何情况立刻叫醒我。”
夏林立刻点头:“明白,政哥。你放心休息,我这就过去守着,铁子机灵着呢,应该没事。”他的语气带着对兄弟的信任,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黄政确实累了,高强度的工作加上深夜的奔波,精神一旦松弛下来,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
他靠在舒适的后座椅背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浅眠。
清晨七点半,手机的闹钟准时响起,将黄政从并不算深沉睡眠中唤醒。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车上,身上盖着夏林不知何时给他披上的外套。
车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城市开始了新一天的喧嚣。
“政哥,你醒了?”夏林的声音从前座传来,“铁子凌晨五点多就出来了,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醒你。他说事情办成了,让你放心。”
黄政心中一松,点了点头:“辛苦你了,林子。回宿舍吧。”
回到位于省委家属院的周转房宿舍,黄政迅速脱去带着烟酒气的衣衫,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也让他残存的最后一丝睡意彻底消散。
洗澡、刷牙、刮胡子,一气呵成。换上一身笔挺的藏青色行政夹克,他整个人重新恢复了那份属于省长秘书的沉稳与干练。
泡上一壶浓醇的早茶,点上一支烟,黄政这才不慌不忙地拿起手机。
屏幕上果然有一条夏铁发来的短信,时间显示是凌晨五点半:
「政哥,幸不辱命!太炸裂了,里面场面简直……我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你起床后电我。」
黄政看着短信,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回复道:「不急,东西保管好,注意保密,等我下班再说。」
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必须谨慎处理。在办公室,在领导身边,他更需要保持绝对的冷静和常态,不能流露出任何异常。
这一天,郑家权省长主要在办公室批阅文件、召开小范围会议,并未安排外出调研。
黄政如同往常一样,高效而缜密地处理着各项事务:安排领导日程、接收各部门报送的请示报告、协调会议安排、接待前来汇报工作的厅局及地方市领导……
他脸上始终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应对得体,思路清晰,没有任何人能看出他心底压着一块沉重的巨石。
只有偶尔在独处的间隙,他才会端起茶杯,走到窗边,望着楼下院中来往的车辆和行人,眼神变得深邃。
那份由夏铁冒险取得的“证据”,像一团火,在他心中灼烧,既带来了一种掌握主动权的隐秘兴奋,也伴随着踏入未知险境的沉重压力。
下午五点半,下班时间一到,黄政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与同事道别后,便径直回到了宿舍。他第一时间通知了夏林和夏铁过来。
不到二十分钟,兄弟俩便到了。夏铁一进门,立刻反手将房门关紧并确认锁好,动作透着一股做贼般的紧张与兴奋。
“政哥,给!”夏铁从贴身的衣兜里取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黄政,压低声音,“全在里面了,我找机会录了几段视频,也偷拍了不少照片。”
黄政接过手机,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点开了那个标注着“加密”的文件夹。一张张照片,一段段短视频,如同潘多拉的魔盒,在他眼前缓缓打开。
初始几张,还只是“歌飞扬”内部奢华到近乎糜烂的装修,以及一些衣着暴露的陪酒女郎。
但随着他继续向下翻看,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眉头紧紧锁死,脸色也阴沉得可怕。
照片和视频清晰地记录下了一个个不堪入目的场景:
翁扣与何秋海,这两位平日里在主席台上道貌岸然、在文件上挥斥方遒的省部级高官,此刻竟一人搂着一个几乎全裸的年轻女子,动作猥琐,神情放浪。
他们所在的豪华包间内,灯光暖昧,桌上摆满了名酒佳肴,旁边还坐着三个同样左拥右抱的男人。
从气质和作派上看,绝非普通商人,黄政虽不认识,却将他们的样貌死死记在了脑中。
有一段短视频甚至录下了翁扣打着酒嗝,大放厥词,言语间对中央政策和省委决策多有轻蔑之词……
“靠!畜牲!简直是衣冠禽兽!”黄政猛地将手机拍在茶几上,胸膛剧烈起伏,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直冲顶梁。
他出身寒门,凭借自身努力和机遇才走到今天,从小到大,甚至在清华园里,都从未接触过如此肮脏堕落的场景。
这一刻,他感到的不仅是愤怒,还有一种信念被玷污的恶心感。
“政哥,政哥,你怎么了?”夏铁被黄政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
黄政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指着手机屏幕,声音因愤怒而有些沙哑:
“铁子,你说……你说这种藏污纳垢之所,怎么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开在省会城市的繁华地段?我们的公安机关、我们的纪检系统,难道就真的发现不了?还是说……有人故意视而不见?!”
夏铁挠了挠头,压低声音说:
(“政哥,不瞒你说,我以前听一个退役后在南边莞市打工的战友提过,那边这种场所更多。
而且背后老板大多都有些来头,不是某个高官的子女亲戚,就是政法系统内部人员的白手套,关系网硬得很,一般没人敢动。
这‘歌飞扬’能在省城开得这么大,这么嚣张,后台老板恐怕……也不简单。”)
“保护伞!”黄政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手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从“歌飞扬”联想到卢树县精神病院案,想到了翁扣对郑省长工作的屡次故意掣肘,想到了那些可能还在遭受不公的普通百姓……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使命感与破坏欲。
“太可恨了!尸位素餐,贪赃枉法,醉生梦死!”黄政的声音低沉却无比坚定,“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毒瘤,把这些保护伞,连根拔起,有一个算一个,绝不放过!”
这一刻,黄政对“权力”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和渴望。
它不应是满足私欲的工具,而应是涤荡污浊、匡扶正义的利剑。
他迫切需要站到更高的位置,掌握更大的力量,唯有如此,才能践行理想,守护这片土地上应有的朗朗乾坤。
他拿起夏铁的手机,将里面的照片和视频小心翼翼地备份到自己的加密设备中,然后仔细删除了手机上的所有痕迹。
“铁子,这件事,到此为止,对谁都不要再提起,还有林子,你也是。”黄政郑重地叮嘱夏铁夏林,“你们最近也低调点,不要再去那边附近晃悠。”
“明白,政哥,你放心,我们心里有数。”夏铁重重地点头。
送走夏林夏铁,黄政独自坐在客厅里,窗外的夕阳余晖将房间染上一层血色。
他知道,手中这份“炸裂”的证据,既是一把可能刺向对手的利刃,也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伤及自身的炸弹。如何使用它,何时使用它,需要极高的政治智慧和时机把握。
他未来的路,注定将因为今夜的决定,而变得更加波澜云诡,也更加坚定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