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棡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战场上每个人的耳中。
陈友谅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他想开口反驳。
可一张嘴，涌上来的却只有一股无力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朱棡只是静静地坐在马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陈汉的士卒们看着自家大王摇摇欲坠的身影，士气跌落到了谷底。
而朱棡身后的五千鬼神骑，却依旧纹丝不动。
蓝玉握着长刀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殿下到底在等什么？趁他病，要他命啊！
朱棡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身后将士们的焦灼。
他甚至还有闲心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座下战马的脖颈。
战马打了个响鼻，喷出一团白气。
陈友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初的暴怒和羞辱过去之后，一股强烈的不安缠上了他的心脏。
不对劲。
朱棡这小子，嘴上说得那么狠，占尽了上风，为什么迟迟不发动进攻？
自己就算士气再低落，也有几十万大军。
他凭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他在拖延时间。
这个念头，猛地从陈友谅的脑海中窜了出来。
他在等什么？等援军？
不可能！朱元璋的主力远在百里之外，怎么可能这么快赶到！
他越想，心就越沉。
额头上，不知不觉已经布满了冷汗。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杀啊——！”
一阵沉闷的战鼓声，隐隐约约地从南方传来。
那声音很快，就变得清晰起来。
陈友谅猛地回头，望向自己的大军后方。
喊杀声，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后方怎么会有喊杀声？
他身边的将领们也全都变了脸色，一个个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恐和不解。
“报——！”
一个凄厉的喊声，由远及近。
一名浑身血污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到阵前，战马早已不知所踪。
他扑倒在陈友谅的马前，声音带着哭腔。
“大王！不好了！”
“我军后方……后方突然出现了大批敌军！”
陈友谅只觉得眼前一黑。
“有多少人？”
他的声音，干涩得仿佛不是自己发出的。
“数不清……铺天盖地，全是人！”
传令兵已经语无伦次。
“至少……至少有二十万！”
“他们打着‘朱’字帅旗！”
是朱元璋！
陈友谅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全都是计谋！
全都是为了拖住自己！
朱棡真正的目的，就是把自己死死地困在这里，为朱元璋的主力创造时间！
而自己，这个自诩为枭雄的汉王，、、被一个毛头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陈友谅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从马上栽了下去。
“啊……”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
“我……我陈友谅英雄一世……竟……竟败于竖子之手……”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两行浑浊的泪水，从布满血丝的眼角滑落。
“时机已到。”
一直沉默的朱棡，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一切的冰冷。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方天画戟，指向前方已经乱成一锅粥的陈汉大军。
“鬼神骑！”
“随我，冲锋！”
“杀！”
蓝玉早已等得不耐烦，闻言发出一声惊天怒吼。
“轰隆隆——”
马蹄声整齐划一，朝着前方袭去。
陈汉大军的士卒们，本就因为主帅吐血落马而心神大乱。
此刻，面对这股迎面而来的骑兵，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整个阵型，瞬间崩溃。
“结盾阵！快结盾阵！”
一名陈汉将领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前排的刀盾兵们，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大盾，试图组成一道脆弱的防线。
然而，已经晚了。
朱棡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转瞬之间，就已经冲到了盾阵之前。
“给我，破！”
朱棡一声暴喝，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了手中的方天画戟之上。
沉重的画戟，狠狠地砸在了那面由数十面盾牌组成的盾墙之上！
“轰——！”
那看似坚固的盾阵，在方天画戟的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整面盾墙，被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手持盾牌的数十名士卒，被这股恐怖的巨力震得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杀！”
朱棡没有丝毫停顿，驾驭战马，从缺口中一冲而入。
身后的五千鬼神骑，紧随其后！
……
远处的高坡上。
朱元璋手扶着腰间的佩剑，看着远方战场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在他身边，徐达、常遇春、汤和等一众身经百战的猛将，也是一个个目瞪口呆。
“那……那是晋王殿下？”
汤和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一人一骑，一杆画戟，竟然真的凿穿了数万人的军阵！
常遇春这个战斗狂人，此刻也是一脸骇然。
他自问勇猛，可也做不到如此举重若轻地一击砸碎一面盾墙。
“鬼神骑……”
徐达的目光，则死死地盯着那支跟在朱棡身后的黑色骑兵。
“令行禁止，动如雷霆，这……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可怕的骑兵！”
刘伯温轻轻摇着羽扇，脸上却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云淡风轻。
他死死地盯着朱棡的身影。
“先以言语乱其心，再以奇兵断其后，最后以雷霆之势，一击制胜。”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朱元璋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复杂。
有骄傲，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忌惮。
他转过头，看向刘伯温。
“伯温，我这个儿子，你怎么看？”
刘伯温收回目光，沉默了片刻。
他微微躬身，轻声说道。
“雏龙已长成，将有……吞天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