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嫩黄,如同初醒的婴儿,怯生生地顶开了湿润松软的泥土。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仿佛是大地被唤醒后,涌出的绿色精灵,无声却热烈地进行着一场绿色的喷涌。不过数个时辰,那片原本只覆盖着湿润新土的地面,已被点点嫩芽蔓延开来,它们细微却坚韧,如同一个个勇敢的小战士,在焦土上扎根生长。春雨如细密的银丝,轻轻洒落,绿芽在雨中微微颤动,仿佛在欢快地舞蹈。焦土在这春雨和绿芽的点染下,渐渐焕发出一线生机,仿佛一位久病初愈的老人,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一位须发灰白的长老,站在人群中,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对生命的渴望。随后,他又长长地将胸腔里的浊气吐出,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震颤,喃喃道:“活了……真活了……”他的紧绷的肩膀在这一刻明显地垮塌下来少许,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人群后方,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一位妇人紧紧捂住了嘴,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沿着她面颊上深深的沟壑滑落。她哽咽着说道:“我的儿……有盼头了……有活路了……”那声音饱含着压抑太久的恐惧与陡然降临如获新生般的巨大庆幸,仿佛是在黑暗中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族长孟伯山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他那宽厚有力的手缓缓抬起,落在金凡肩上,那一下带着沉重的分量,压得金凡微微一沉。没有感激的话语,只有那只手持续的、紧紧的按压,仿佛在通过这无声的动作,传递着无言的震撼与深深的感激。
“哼!”
一声突兀冷硬的哼声,如同冷水泼进热油,穿透了祠堂内喧闹沸腾的人声。热闹霎时被戳破一小块空间,仿佛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
众人纷纷回头,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只见孟氏族内如今声望最重的长老孟守拙,人称三叔公,不知何时已拄着那根沉甸甸的青冈木拐杖,静静地立在角落。他那张干瘦的老脸绷得死紧,仿佛是一块坚硬的石头,下巴上几根灰白胡须微微抖了抖,像是在诉说着他的不满。他眼皮浑浊地掀着,那双看尽世情、沉淀着固执与审视的浑浊眼睛,冷冷地落在金凡身上,又从周围喜气洋洋的族人面上扫过。他薄唇一撇,露出一个明显的、带着寒意的弧度,仿佛是在嘲笑众人的天真。
“灵芽破土,不过是丁点喘息罢了!”三叔公的声音像生了锈的铁片刮在铜器上,刺耳而又难听,“花里胡哨的小法术,可填不饱全族千把口人的肚子!更不消说,”他嘴角那抹冷笑陡然间如同淬了冰,让人不寒而栗,“那张家的爪牙,上个月就在十里铺转悠,明着打量我们黑水岭下面那点可怜的灵铁矿脉!地里的草才青了几分?张家的刀子都悬到头顶了!这危如累卵之时……”
他干枯的手指忽然抬起来,那裹着厚厚硬茧的指端,带着淬厉的锋芒,狠狠地朝着沉默的金凡一指,嗓门瞬间拔高了一截:“靠一个不知根底、耍点奇巧淫技的——外人?”
空气仿佛被冻僵了,原本温暖的气息瞬间变得寒冷刺骨。几个围观的族人,原本兴高采烈的神色僵在脸上,转而浮现出惊愕、茫然和一丝对权威的畏惧。他们下意识地避开目光,仿佛害怕被三叔公的目光扫到。气氛骤然变得滞重而冰冷,仿佛是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就在这片无形的寒冰急速蔓延之际,一道素色的身影如同轻盈的燕子,分开人群,沉稳地站到了金凡与那寒冰对峙的前方。
是孟灵。
她挺直腰背,神色平静无波,目光坦荡地迎上三叔公咄咄逼人的浑浊双眼,毫无怯意。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自信,仿佛是在告诉三叔公,她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她没有立刻反驳那冰锥般的质疑,只是对着身后轻轻招了招手,声音温柔而又坚定:“小七,过来。”
方才在井边玩耍的那个孩子——小七,听到孟灵的呼唤,怯生生地牵着一个更小的女娃娃挤出人群,走到孟灵跟前。他们的眼神懵懂,透着稚气的紧张,仿佛是两只受惊的小鹿。
“昨日,你们跟仙长学了什么?”孟灵声调放得低柔下来,她俯身,目光落在小七和她牵着的娃娃身上,仿佛是在看着自己的希望。
小七眨着圆溜溜的眼睛,鼓足勇气,小手一指祠堂门口,稚嫩的童音打破了压抑:“学…学了让小草活过来的口诀!”他的声音清脆而又响亮,“好多根须……仙长点一点,它就绿啦!”那声音中充满了对金凡的崇拜和对神奇的向往。
孟家专门为培育珍稀灵药的碧玉暖房,此时鸦雀无声,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三叔公阴沉着脸站在门边,如同一片乌云,几位长老神情各异,有的皱眉思考,有的面露担忧。
孟灵走到暖房中央一处特制的灵壤区域。四周整齐栽种着数种极其珍贵的灵植,它们在温暖的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仿佛是一群优雅的仙子。而唯独在这一方区域,泥土呈现不祥的赭红色,仿佛是被鲜血染过一般。其中间或点缀着几簇状若枯骨的焦黑根须,死气沉沉,仿佛是死亡的象征——那正是张家的蚀脉散从灵铁矿脉泄漏蔓延过来造成的魔毒污染后果。
孟灵蹲下身,她的眼神坚定而又决绝,没有丝毫犹豫。那柄寸步不离她身边的长剑,“铮”一声轻鸣出鞘,仿佛是龙吟一般。森寒的剑光在空中迅疾掠过,如同闪电划破夜空。
嗤——!
几缕灰败枯槁、沾染着诡异褐红魔毒的根须被她一剑削断,仿佛是斩断了死亡的枷锁。
紧接着,她的手飞快变幻,如同灵动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指端亮起淡金微光,那光芒柔和而又温暖,仿佛是春天的阳光。金凡教给她的“枯荣共生术”口诀在心中流转,那微弱温和的光芒随着她精纯的灵力流淌到她掌心刚刚削断的根茬处。她并未如金凡般催动磅礴星力,只凝集了属于自己木系灵根的柔和灵力,仿佛是一位温柔的母亲在呵护着自己的孩子。指尖点落,温润的生命能量如甘泉渗入断裂的创口处,仿佛是在为受伤的生命注入新的活力。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仿佛时间都停止了。他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创口处,仿佛是在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奇迹没有当场爆炸般呈现。但那创口边缘的枯槁灰白却在极短的时间里,肉眼可见地褪去!仿佛时光悄然倒转,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美好。不过几个急促心跳的间隔,一缕极其幼嫩、却饱含着生机的浅绿,挣扎着从灰烬般的伤口中央顶出头来!
这一抹新绿那么微弱,甚至谈不上生机勃勃,但它挣扎的姿态无比清晰,顽固地盘绕在断根的上方,仿佛是在向世界宣告着生命的顽强和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