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将手机放回口袋,指尖在屏幕边缘轻轻划过。照片里陈立俯身教赵某操作系统的画面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桌面空白的待机界面。
从那件事的余波中抽身,林辰的生活并未停歇,新的一天,新的挑战正悄然降临。
他转身走向办公桌,刚抽出一份待签文件,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彩信自动弹出。
图像模糊不清,像是用老式扫描仪匆匆扫出的纸页局部。泛黄的宣纸上,几行墨迹斑驳的小楷赫然写着:‘乾隆五十八年,藏册于蓟州阴山口,子夜启钥,勿泄于人。’落款处的花押残缺不全,可那勾连转折的笔势,竟与和珅晚年奏折上的签名如出一辙,让人心头一紧。
他并未立刻回复,而是缓缓打开电脑,调出档案系统中清代官员笔迹比对库。输入关键词后,系统迅速匹配出三份和珅亲笔密折影印件。他逐帧放大,目光如炬,仔细对照彩信中的字形、运笔力度、墨色浓淡。十五分钟后,光标精准停在一处‘夜’字末笔的顿挫点上——与和珅惯用的收锋方式完全一致,让他更加确定。
他拨通刘伟电话:“明天早上六点,你开车到城北环湖路尽头,等我指令。别穿制服,别带工作证。”
次日清晨六点十七分,林辰站在废弃公园铁门外。晨雾未散,枯草伏地,几根断裂的栏杆斜插在泥里。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鸟鸣声打破这份宁静,增添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氛围。 他穿一件深灰夹克,裤脚沾了露水。身后三百米,刘伟靠在车边低头看手机,像是个等朋友的路人。
七点整,一个穿藏青色呢子大衣的男人从林荫道尽头走来。五十岁上下,脸型瘦长,鼻梁高挺,左手戴一只旧式皮手套。他在离林辰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从内袋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张折叠的家书残页和半枚玉佩。
“我是和明远。”他说,他眼神闪烁,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先祖是和珅第三子和琳支脉,族谱传到我这一代,只剩这半块佩。”他将玉佩翻转,螭龙纹的断口清晰可见,“另一半在我叔父手中,二十年前他去海外前交给我保管。”
林辰接过玉佩,指腹摩挲边缘。纹路与记忆中和珅书房那方镇纸上的雕饰吻合,尤其是龙爪第二趾的微曲弧度,天下仅此一家。他又展开家书残页,看到“阴山口”三字旁有个极小的朱砂点,位置恰好对应当年和府密账中“北线暗仓”的标记方式。
“你找我,不是为了认亲。”林辰把东西还回去一半,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量。
和明远没接,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打印纸:“河东新区三期开发用地审批卡了三个月,规划局压着不批,因为那片地涉及清代旗地权属争议。你们街道办正在做前期征迁摸底。”他抬眼,目光锐利,似在试探对方的底线, “只要你在区里会议上支持我们提出的‘历史产权追溯’程序,我就告诉你秘册的具体埋藏点。”
林辰笑了下:“秘册里有什么?”
“不止金银。”和明远声音压低,身体微微前倾,显出几分急切, “有和珅与七省督抚的秘密盟约文书,还有几处未登记的田产契约。其中一份,正好落在你们新区规划红线内。它要是公开,某些人当年低价拿地的手续,就得重新审查。”
林辰沉默片刻,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条,故作随意地假装整理时让它飘落在地。和明远瞥了一眼,神色未动。林辰眼角微动,不动声色地将这一细微反应收入眼底,心中已有计较。
“我不能承诺任何事。”林辰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寸感, “但如果你的线索经得起查证,我可以推动成立历史文化遗存调查小组,以学术名义进场勘察。”
和明远终于接过玉佩和家书,收进怀里:“一周内,我会再联系你。地点由我定。”
林辰点头,转身离开。走出五十米后,他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查户籍系统,和明远,男,1974年生,河北蓟县籍,曾任蓟县档案馆助理研究员,2021年辞职。重点查他近三年出入边境记录。”
回到办公室已是上午九点。他让陈雪送一份《清蓟州地理志》复印件过来,借口是“为街道文化墙项目收集素材”。陈雪放下文件时问了一句:“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你这两天接电话都避开人。”
“没什么。”林辰翻着书页,目光未抬,声音低沉而克制, “就是有些老问题,绕到新地方了。”
等她走后,他迅速翻到“阴山口”条目。记载极简:原属旗屯要道,乾隆后期设卡稽查私盐,后废。旁边标注现代地名对照:青州市北六十公里,现为生态保护区缓冲带,无常住人口。
他合上书,打开地图软件,输入坐标。卫星图像显示一片丘陵夹着狭长谷地,植被茂密,仅有一条土路通往外界。放大后,谷口处隐约可见半堵塌陷的石墙轮廓。
中午十二点,刘伟回来汇报:“那人离开公园后打了辆网约车,去向是长途汽车站。我没跟进去,按您说的,在路口拍了车牌。”
林辰点头:“去查那辆车的轨迹,重点看有没有绕路或中途下车。”
下午三点,陈雪送来一份区自然资源局的内部通报:新区三期用地争议焦点,确系一块标注为“清代旗地遗留问题区”的地块,面积约八亩,目前归属待定。文件附图上,那块地正好位于阴山口山谷出口西侧。
林辰把两张图并排铺在桌上。清代地理志中的巡盐卡遗址位置,与现代地图上的塌墙区域完全重叠。而那八亩争议地,就在卡房旧址五十米内。
当晚九点,他独自坐在书房。台灯下,笔记本翻开一页,只写了两行字:“可查,不可贪;可借势,不可陷。”下面画了一条横线,连着三个词:文化调研、权属争议、系统留痕。
他合上本子,拨通陈雪电话:“明天帮我申请一个课题立项,题目叫‘清代河东驿道与基层治理遗存研究’,预算控制在五万以内,要快。”
挂了电话,他又给刘伟发了条消息:“明天去趟区档案馆,找嘉庆年间旗地清册微缩胶片,编号hJ-12-83到hJ-12-87。别用系统登记,手抄就行。”
手机刚放下,铃声响起。陌生号码。
他按下接听,没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和明远的声音:“你落下的纸条,地址是假的。”停顿两秒,声音低沉而意味深长, “但我还是想告诉你——秘册封口处,贴着一张你见过的符纸,上面写着‘永闭勿启’四个字。”
林辰的手指猛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