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杂役。
这四个字，像四座冰冷的大山，重重地压在了林默的心头。
他虽然不完全懂修仙界的等级划分，但只从字面意思，和王晨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轻蔑神情，就能猜到这所谓的“杂役”，恐怕是仙门之中最低贱、最没有地位的存在。
一个是没有灵根的凡人，一个是前途无量的天灵根妹妹。
一个留在凡间，享受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一个进入仙门，去做最底层的苦力。
李青云给出的这个选择，看似是恩赐，实则却是一种残酷的割裂。他将仙与凡，血淋淋地划分开来，摆在了林默的面前。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压抑。
林石夫妇愣住了。他们听不懂什么灵根、杂役，但他们听懂了“百金”和“一生富贵”。一百两黄金！那是他们祖祖辈辈连想都不敢想的财富！只要点点头，儿子就能留在身边，一家人就能过上地主老财般的好日子。
可……女儿却要被带走，从此仙凡永隔。
他们的脸上，充满了剧烈的挣扎和痛苦。
而床上的林小雅，虽然年纪小，却似乎也听懂了什么。她紧紧地抓着林默的衣角，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一个劲地摇头：“哥，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你和爹娘……”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脑海中，此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留在凡间？他可以轻易地让家人过上最好的生活，再也不用为一两银子而下跪，再也不用为一味药材而拼命。这几乎是他以前梦寐以求的生活。
可是，仙道……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怀中那块冰凉的石盘。
衍天道盘！
一个能“解析万法，推演大道”的神秘宝物！
他真的与仙道无缘吗？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张通往仙道之路的、最神秘的底牌！测灵珠测不出灵根，或许是因为自己体内的能量并非天地灵气，而是暖阳草与蛇毒融合后的异种能量，又或许……是因为这道盘本身，就屏蔽了外界的探查。
无论如何，他绝不相信自己会是一个凡人。
他想起了崖底石壁上那句“恨不能再踏仙途”，想起了那位张凡弟子临死前那深入骨髓的不甘。
如果今天他选择了安逸，留在了凡间，看着妹妹一步步走上云端，而自己却在百年的凡俗富贵中逐渐老去、化为一抔黄土，那么百年之后，他是否也会有同样的不甘？
会的！一定会！
他的目光，扫过父母纠结的脸庞，扫过妹妹乞求的眼神，最后，落在了李青云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上。
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迷茫和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仙长，”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想再试一次。”
“嗯？”李青云有些意外。
王晨在一旁嗤笑道：“还要试？真是死心不改！没有灵根就是没有，难道你还能把它变出来不成？”
林默没有理会王晨的嘲讽，他只是看着李青云，认真地说道：“仙长，我坠崖后，曾误食一株异草，又中蛇毒，体内似乎有股异样之气。刚才测试，我并未全力催动。恳请仙长，容我再试最后一次。”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既解释了自己为何要再试，又没有暴露道盘的存在。
李青云看着他执着的眼神，沉吟了片刻。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再试一万次，结果也是一样。但他心中不知为何，竟对这个少年产生了一丝好奇。
或许，是想看看他在彻底的绝望面前，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吧。
“好。”李青云点了点头，将测灵珠再次递了过去，“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若还是不成，你便该死心了。”
“多谢仙长。”
林默再次接过了测灵珠。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将手放上去。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的心神，在这一刻完全沉寂下来。他不再去想仙缘，不再去想未来，而是将所有的意念，都沉入了自己的体内。
他能“看”到，那股由暖阳草和蛇毒融合而成的、冰火同源的奇异能量，正如同沉睡的幼龙一般，盘踞在他的经脉之中。
“动起来！”
他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
随着他意念的催动，那股奇异的能量，仿佛受到了召唤，开始缓缓地流动起来。它不再是温顺的细流，而是变得狂暴、汹涌！
林默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全身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窜动，青筋一根根地暴起。
“他……他在干什么？”王晨惊讶地看着林默，他能感觉到，林默身上正散发出一股极为混乱而危险的气息。
李青云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就在此刻，林默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双瞳之中，左眼仿佛燃烧着一团赤红的火焰，右眼则凝结着一层幽蓝的寒冰！
他将那只凝聚了全身奇异能量的右手，重重地按在了测灵珠上！
“嗡——”
测灵珠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嗡鸣，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承受着某种难以想象的冲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秒，两秒……
测灵珠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王晨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浓了，刚要开口，李青云却猛地抬手，示意他闭嘴。因为李青云发现，测灵珠虽然没有发光，但它表面的温度，却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一半变得滚烫，一半变得冰寒！
就在众人以为这已经是极限的时候。
测灵珠那死寂的内部，终于，亮起了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光芒。
那是一道灰色的光。
光芒是如此的黯淡，如此的浑浊，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它没有属性，没有色彩，只有一种代表着混沌和驳杂的灰色。
“这……这是……”王晨看呆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景象。
李青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紧紧地盯着那缕灰光，脑海中飞速地搜索着宗门典籍中的记载。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吐出了三个字：
“伪……灵根。”
伪灵根，又称废灵根。是所有灵根中最差、最劣等的一种。拥有这种灵根的人，体内灵气驳杂不纯，感应天地灵气的速度慢到令人发指，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其成就甚至往往还不如那些体魄强健的凡人武者。
在修仙界，伪灵根基本上和“没有灵根”，是划等号的。
“噗！”
林默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那股奇异能量的反噬，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但他没有在意这些，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测灵珠中那缕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灰色光芒。
有了！
不管是什么灵根，只要有，就代表着他敲开了仙道的大门！
他抬起头，看向李青云，声音因虚弱而颤抖，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仙长……这，可是仙缘？”
李青云的表情极为复杂。
他沉默了。
一个天灵根，一个伪灵根。
这对兄妹的资质，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充满了命运的讽刺。
按照宗门规矩，伪灵根的弟子，是绝对没有资格收入门墙的。但……他又想起了自己刚刚许下的承诺。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随我们一同前往七玄门，成为一名……外门杂役。”
这句话，言犹在耳。
他身为七玄门的精英弟子，一言九鼎，不能食言。
许久之后，李青云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他看着林默，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中听不出是喜是悲。
“是。”
“从今日起，你林默，便是我七玄门，一名记名的……外门弟子。”
“但是，你的灵根资质，乃是我所见过的最差的一种，几乎与凡人无异。我必须提醒你，仙路之争，远比你想象的要残酷万倍。以你的资质，在宗门之中，恐怕寸步难行，甚至可能……活不过三年。”
“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李青云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仿佛要刺穿林默的灵魂。
“凡间的富贵安逸，仙门的九死一生。你，究竟作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