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道里那股子腐败气味混着没散净的抑制剂,直往鼻子里钻,像生锈的铁皮桶泡在消毒水里。林宇拖着那条不吃劲的腿,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踩在嘎吱作响的残骸上。那些没了活气的角质外壳变得酥脆,一碰就碎,露出里头干巴巴扭在一起的纤维,那点暗红的光早熄透了。
死了。或者说,暂时睡过去了。
他脑子里还翻江倒海地滚着陈博士笔记里的玩意儿,爹那张照片,还有那个L-00的记号。胃里像揣了块冰疙瘩,直往下沉。可他逼着自己把眼神钉在眼前——找路,找那个该死的。
图纸上标的出口方向,让一塌糊涂的管道堵得严严实实。他上手去搬,沉得像焊死在地上,只抹了一手黑腻的油泥。
得绕道了。
他顺着廊道往回摸,眼珠子扫过两边关死的门和黑黢黢的岔路。多半的门都锁着,或者从里头顶死了。空气是凝住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拉风箱似的喘气在里头打转。
有个拐角,他瞅见一扇不一样的门。不像别的门是光溜铁板,这扇门由一块块糙了吧唧、像是黑石头的板子拼着,门上没把手也没锁眼,就一个巴掌形的凹坑,材质跟他攒的那些合金渣子很像,泛着哑光。
又是掌纹锁。
他刹住脚步,盯着那个巴掌印。心里头拧着股劲,不情愿。前两回开门,一次比一次扒出更瘆人的底细。这扇门后面,等着的是啥?
可他没得挑。
他抬起右手,看着掌心上那些反复磨破、结痂又添新伤的痕迹。就是这只手,一次次撬开这些不该开的门。
他吸了口带着腐味的气,把巴掌按了上去。
没有预想里的机器转动声,也没有光扫来扫去。那黑石头似的门板,在他手心贴上去的刹那,像是活了过来,泛起一层水波似的幽蓝涟漪,从巴掌印那儿一圈圈荡开。
紧接着,门板当中,那些拼缝里头,亮起了细密的、像神经束似的蓝光道子,飞快地勾出一个复杂的、一层套一层的几何图形。
图形定住,发出低低的、持续的嗡鸣。
然后,整扇门悄无声地往里头滑开,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门后没有房间,没有廊道。
只有一片空荡荡的黑。还有,黑里头飘着的一样东西。
那是个半透明的、玻璃似的晶柱子,差不多胳膊长短,静静悬在离地一米多的空中,自己慢慢打着转。柱子里头,封着个物件——
一块巴掌大、锈得不成样子的铁片。边儿不规整,像从啥大件上硬掰下来的。铁片面上,刻着个清晰的图:
一座线条利落、戳破天的高塔。
白塔。
林宇眼皮猛地一跳。
他拼死拼活要找的,就这么着,杵在了眼前。不是地图,不是方位,是……个铁疙瘩?是个凭证?
那飘着的晶柱子散着层柔和的白光,照见门前一小块地。光打在他脸上,却摸不着半点热乎气。
他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踩进那片黑里。脚下是实的,像踩着玻璃。四周是没边没沿的空,只有那晶柱子和里头的铁片是唯一的存在。
他伸出手,想碰碰那晶柱子。
指头尖离柱子面还差几厘米,猛地停住了。一股子强烈的、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警告在脑子里尖叫——不能碰!
他缩回手,仔细打量。晶柱子表面滑溜溜的,找不着半点缝。里头的铁片被囫囵个儿封着,那些锈迹在里头光线的映照下,泛着种诡异的、像是活物的质感。
这到底是个啥?个摆设?个封条?还是……别的什么?
他眼珠子死死咬住铁片上刻的白塔图。这图案,跟他之前找着的铁片上的,完全不是一路货。摇篮透着捆缚和养蛊的味,而这白塔,直插插地指着天,带着股冰碴子似的、没商量的终了意思。
……是到头了?是目标?还是……最后的断头台?
他站在这片空里头,看着飘着的凭证,头一回对自个儿追到这儿的意义,涌上来巨大的迷糊。
爹想让他找的,到底是啥?
陈博士笔记里含含糊糊的命,又打算咋样跟这缠到一块?
他慢慢退后,退回到那扇黑石头门的门口。
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严丝合缝,像从没开过。廊道里腐败的气味重新裹住了他。
他靠在冰凉的门板上,看着手里空无一物。
近得能瞅见锈斑,却又远得够不着。
而他,这个被命运或者阴谋挑中的,这会儿真真儿地戳在了十字当间。
下一步,该往哪边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