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干涩的呻吟,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档案室内的黑暗比通道里更加浓稠,仿佛有重量,混合着陈年纸张、灰尘、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林宇没有立刻进入。他侧身贴在门框边,屏息倾听了几秒。只有绝对的寂静,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显得突兀。他再次擦亮zippo,微弱的火苗摇曳着,勉强驱散门后一小片黑暗。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高大的档案柜东倒西歪,如同被巨人胡乱推倒的骨牌。泛黄的纸页像秋天的落叶,厚厚地铺满了地面,上面布满了焦黑的灼烧痕迹、破碎的玻璃、以及已经变成深褐色的、喷溅状的可疑污渍。这里显然经历过不止一次的混乱和破坏。
空气凝滞,灰尘在火苗的光晕中狂舞。那股血腥味似乎更清晰了一些,来源不明,却像冰冷的蛛丝,缠绕在鼻尖。
他小心翼翼地踏入,鞋底踩在碎纸和玻璃渣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声都让他神经紧绷。长矛始终横在身前,矛尖警惕地指向各个黑暗的角落。
根据张明远的地图,档案室深处应该有他提到的“核心记录区”。林宇避开倒下的柜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内摸索。倒塌的柜体间形成了许多狭窄的缝隙,如同迷宫。他不得不时常蹲下,艰难地爬行通过。
在一处被文件山几乎掩埋的角落,他发现了一具蜷缩的骸骨。骸骨穿着研究服,姿势像是在保护什么东西。骸骨旁边,散落着一个摔碎的老花镜和一支笔尖已经折断的钢笔。没有明显的致命伤,像是……被困死在这里的。
林宇沉默地绕开。这些沉默的亡魂,都是这场灾难的注脚。
越往里走,文件的完整性似乎越高。一些柜子虽然倾斜,但柜门还紧闭着。他尝试拉开几个,里面是码放整齐的文件夹,标签上写着诸如【喀迈拉项目 - 初期伦理审查报告】、【Lin系列基因序列稳定性观测(1-3代)】、【异常活性组织收容日志】等字样。
他没有时间细看,只能凭借直觉搜寻。张明远提到的“真相”,父亲林振华的角色……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相对完好的、带有特殊加密锁的金属柜上。柜体比其他柜子更厚重,标签是醒目的红色:【最高权限 - 林振华个人研究笔记及关键数据备份】。
就是它!
林宇心中一动,快步上前。加密锁是电子和机械双重结构,需要密码和钥匙。他尝试了“最后的安魂曲”的变体,毫无反应。钥匙更不知所踪。
他皱起眉,观察着锁具结构。这种老式锁具,或许有物理上的弱点。他用手触摸着冰冷的金属柜门,指尖在锁眼周围细细摸索。
突然,他在锁眼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里,摸到了一个微小的、凸起的金属点。用力按下去。
“咔。”
一声轻响,柜门侧面弹出了一个极其狭窄的、类似Sd卡槽的缝隙。
这是……物理备份接口?需要特定的读取设备?
林宇想起从污水里捞到的那个防水袋,里面的U盘!他立刻将U盘取出,尝试插入。严丝合缝!
插入的瞬间,柜门内部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机运转声。紧接着,电子锁的屏幕亮起,显示出一行字:【生物特征验证通过。欢迎回来,林博士。】
又是这个识别码!他的血,或者说,他继承自父亲的基因,再次成了钥匙!
咔哒。
厚重的金属柜门应声弹开一条缝。
林宇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柜门。里面没有大量的文件,只有寥寥几样东西:
一个厚厚的、黑色封皮的硬壳笔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
一个便携式的、看起来十分坚固的加密硬盘。
还有……一张小心放置在盒子里的、已经泛黄的旧照片。
林宇首先拿起了那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一个温婉的女人,并肩站着,背景是阳光下的草地。男人戴着眼镜,笑容温和,目光睿智,正是年轻时的林振华。女人依偎着他,脸上洋溢着幸福。那是林宇几乎已经没有印象的母亲。
照片背面,有一行熟悉的、父亲俊逸的字迹:
“为了小宇的未来,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
日期,恰好是父亲失踪前一个月。
林宇的手指微微颤抖。一切代价?指的是什么?这地底的人间地狱吗?
他放下照片,拿起了那个黑色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是父亲熟悉的笔迹,记录着一些复杂的公式和理论推演,标题是【关于稳定跨物种基因表达的可能性初探】。日期是二十多年前。
他快速翻阅着。前面大部分是严谨的、充满理想主义的学术探讨,父亲似乎坚信这项技术能治愈绝症,推动人类进化。但笔记的中后段,笔迹开始变得急促、潦草,甚至出现了大量涂改。
【……基金会的目的并不纯粹,他们想要的是武器,是服从的生物兵器……】
【……喀迈拉活性远超预期,具有可怕的同化性和精神感染特性……实验体出现不可控的群体意识链接……】
【……我可能创造了一个怪物,不,是一个‘神’的雏形?或者说……恶魔?必须终止项目!】
【……他们不允许中止。‘摇篮’计划已经启动……我被监视了……】
【……备份关键数据。如果有一天……小宇,但愿你不会看到这些……】
【……‘清道夫’被激活了……它们会清除一切知情者和不稳定因素……】
【……最后的屏障……‘安魂曲’协议……希望永远不要有启动的那一天……】笔记在这里中断。最后一页,用红色的笔,重重地写着一行字:
【钥匙在我身上,锁在‘母亲’那里。毁掉钥匙,或找到锁。没有中间道路。】
林宇合上笔记本,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父亲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切!他试图阻止,但失败了。钥匙……是指林家的血?还是指这个U盘里的数据?锁在‘母亲’那里……‘母亲’是指腐巢核心?还是张明远笔记里提到的、在别处沉睡的‘真正的母亲’?
“清道夫”……父亲也提到了。那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
档案室入口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声音!
不是老鼠,不是风声,是某种……谨慎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或者说,有东西来了!
林宇瞬间熄灭打火机,整个人缩进打开的档案柜后面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黑暗中,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缓慢而稳定,带着一种冰冷的、狩猎般的节奏。它似乎在检查门锁,停顿了一下,然后,一道微弱的光束扫了进来——不是手电光,而是某种更冰冷的、带着细微红外的光感。
光束在狼藉的档案室中移动,扫过倒塌的柜子,铺满地面的文件,最后……停留在了林宇刚才站立的位置,那个打开的金属档案柜上。
脚步声再次响起,径直向这边走来!
林宇握紧了长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能感觉到那东西的靠近,带着一股冰冷的、非人的气息。
是“清道夫”吗?
光束越来越近,已经能照亮档案柜的边缘。
就在那光束即将扫到林宇藏身的阴影时——
啪!
档案室深处,某个倒塌的柜子后面,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像是纸盒落地的声响!
那束光猛地调转方向,精准地锁定了声音来源!
脚步声毫不犹豫地改变了方向,向着档案室深处快速而无声地移动过去!
机会!
林宇没有任何犹豫,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滑出,看准入口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猫着腰,以最快的速度向外冲去!
他不敢回头,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大口呼吸!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的目光似乎瞬间又转了回来,锁定在他的背影上!
一股强烈的、被死亡凝视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拼命冲向敞开的档案室大门,就在他即将冲出门缝的刹那——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从背后袭来!
林宇凭着直觉猛地向侧面一扑!
一道冰冷的、细微的红光擦着他的耳畔飞过,精准地打在了他前方的金属门框上,留下一个细微的、冒着青烟的灼烧点!
是消音武器!还是某种能量射线?
林宇连滚带爬地冲出档案室,反手用尽全力将那扇厚重的金属门猛地拉上!
“砰!”
门合拢的巨响在通道内回荡。
他来不及上锁,甚至来不及看清袭击者的样子,只能没命地沿着来时的通道狂奔!背后,档案室内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那扇门似乎被巨大的力量冲击了一下,但暂时没有被撞开。
“清道夫”……这就是“清道夫”!
它不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它是在有系统地清理!它知道档案室被打开了!它知道有人接触了核心资料!
林宇沿着黑暗的通道狂奔,脚踝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湿了包扎,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父亲的笔记、张明远的警告、还有刚才那致命的一击,所有信息碎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
钥匙在我身上,锁在‘母亲’那里。
毁掉钥匙,或找到锁。
没有中间道路。
他现在明白了。从他踏入这个地狱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要么带着“钥匙”(他的血和可能的数据)死在这里,被“清道夫”清除。
要么,就找到那个所谓的“锁”,找到一切的源头——“母亲”,去做个了断!
通道前方,出现了岔路。一条向上,通往地图上标注的“风险极高”的出口。一条向下,更深,更黑暗,不知通向何方,但直觉告诉他,那或许是通往“母亲”的方向。
身后的通道里,传来了金属门被强行破开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清道夫”出来了!
林宇咬紧牙关,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冲向了那条向下的、通往更深黑暗的通道。
他选择了寻找“锁”。
寻找那个孕育了这一切噩梦的……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