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紧随其后,同样将庞大的身躯砸进水里,和磐石一起,用胸膛和肩膀死死抵住那根巨大枯木的枝杈。
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了它们厚实的皮毛,但两条巨犬的爪子像是钢钩,死死扒进了河床的泥沙里,纹丝不动。
“吼!”
它们喉咙深处同时爆发出沉闷的咆哮,背上的肌肉坟起,每一根线条都充满了恐怖的力量感。
那根在水里打着旋的巨大枯木,被这股来自岸边的蛮力硬生生改变了轨迹。
它不再顺着主流道漂流,而是像一艘被强行扭转了船头的巨轮。
树冠在前,树干在后,斜斜地朝着河中央那艘被困的木筏横扫过去!
对岸的孙德海和村民们彻底看傻了。
短暂的死寂后,是炸了锅般的惊恐。
“那……那狗疯了?!”
“孙书记!快看!”
“那狗在推木头!它们要把木头推过去撞筏子!”
“老天爷!这不更完蛋了吗!这不存心要老三他们的命吗!”
惊恐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在他们看来,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别说人了,就是头牛,被那玩意儿撞一下也得散架!
筏子上的三个汉子也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连手里的竹篙都扔了,其中一个腿一软,直接瘫坐在筏子上。
“完了……完了……”
绝望的哭嚎声被湍急的水声淹没。
就在这时,陈放的嘴里,又一次发出了尖锐的哨音!
这哨音不再是单纯的指令,而是变得复杂、急促,带着不容置喙的催促和警示。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追风和雷达,猛地昂起头。
“汪!汪汪!”
“嗷呜——汪!”
两道截然不同,却同样响亮、极具穿透力的犬吠声,猛地炸响在河谷上空。
这叫声盖过了水流的轰鸣,像两记重锤,狠狠敲在筏子上那三个失魂落魄的汉子心头。
瘫坐在筏子上的汉子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陈放那双在风中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
陈放抬起手,朝着他们,用力向下挥了三次。
抓住!
抓稳!
那汉子脑子一片空白,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领会了这肢体语言。
“抓住了!”
“都他娘的给老子抓紧了!”
他声嘶力竭地对着另外两个同伴大吼。
三人手忙脚乱地死死抓住筏子中间最粗的那根主木,把整个身体的重心都压了上去。
几乎就在他们刚刚趴稳的下一秒。
“轰——”
巨大的枯木,带着无可匹敌的冲力,狠狠撞在了木筏被卡住的侧面!
木筏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整个被向上抬起了半尺高,筏子底狠狠地刮过水下那块黑色的礁石,溅起大片水花!
捆绑木筏的麻绳,在这次撞击中“啪”的一声,彻底崩断。
脱困了!
木筏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被枯木撞击的余力和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打着旋就向下游冲去!
“啊——!”
筏子上的三人发出惊恐的尖叫,死死抱着圆木,任由冰冷的河水将他们浇得浑身湿透。
对岸的孙德海等人,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筏子是脱困了,可这么快的流速,控制不住,冲到下游的乱石滩,一样是死路一条!
“快!扔绳子!快啊!”
孙德海急得直跺脚。
可筏子在水里滴溜溜地转,根本没有稳定的目标,岸上的绳子扔出去,不是被风吹偏,就是直接落进了水里。
陈放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他的手再次抬起,朝着下游方向,做了一个合围的手势。
就在那艘失控的木筏即将被冲进一片更危险的浮冰区时,下游左右两侧的河岸边,突然闪出了两个黑色的影子。
是幽灵和踏雪!
它们无声无息地奔跑在河岸上,速度快得惊人,始终与木筏保持着平行的位置。
当木筏打着旋,一截散乱的绳头离岸边最近的一刹那。
幽灵和踏雪同时一跃而起,闪电般地咬住了那根在水里翻滚的湿滑绳头!
两条狗的身体在半空中被那股巨大的冲力带着向前一荡,随即重重落在岸边的烂泥里。
它们没有松口,四只爪子深深刨进泥土,身体向后倾斜,将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
“咯吱——”
那是麻绳被绷直到极限的声音。
失控的木筏,在两条狗的奋力拖拽下,旋转的速度骤然减慢,漂流的轨迹被硬生生向岸边拉近!
“快!拉住!快拉住!”
对岸的孙德海第一个反应过来,带着几个村民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七手八脚地抓住了那根麻绳,一起向后用力。
终于,在所有人的合力下,那艘破破烂烂的木筏被拖拽着,缓缓靠向了岸边。
筏子上的三个汉子一挨着地,就手脚并用地爬上岸,瘫在泥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白得像纸,浑身抖得和筛糠一样。
活下来了。
河对岸,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而制造了这一切的陈放,只是平静地吹了一声收队的口哨。
磐石和黑煞从冰冷的河水里爬上岸,甩了甩身上泥水,跑回到他身边。
幽灵和踏雪也松开绳子,悄无声息地归队。
七条狗,连同叼着野鸡,叼着雪兔,整整齐齐地再次聚集在陈放身后,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救援,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训练。
陈放弯下腰,检查了一下磐石和黑煞的爪子,确认没有被水下的碎石划伤后,才站直了身子。
整个河谷,在短暂的欢呼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河对岸那个清瘦的年轻人身上。
孙德海看着那三个死里逃生的村民,又看看对岸那一人七犬的队伍,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也是在山里混了一辈子的人,自认见多识广。
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也没听过,狗能这么用!
孙德海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大步走到河边,隔着几十米宽、依旧咆哮的河流,朝着陈放,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陈知青!”
“今天这份恩情,我们白桦林大队记下了!”
话音刚落,孙德海弯下腰,朝着陈放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他身后,那七八个白桦林大队的汉子,包括那三个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村民,全都学着他的样子,郑重地弯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