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没有丝毫迟疑,左手卡住兔子的后颈,右手拇指和食指精准地找到了颈椎的缝隙,用力一错。
“咔嚓。”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刚才还在奋力蹬腿的兔子,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彻底瘫软下来。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点多余的挣扎,兔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这是最快速、最人道的处理方式,前世在野外解剖动物样本时,他重复过上万次。
巨大的喜悦和满足感,如同温热的肉汤,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
陈放拎着这份沉甸甸的战利品,走出了愈发昏暗的山林。
知青点的土屋里,煤油灯的光亮从窗户纸透出来,显得格外温暖。
当陈放推开院门,走进灯光笼罩的范围时,院子里所有人的声音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了他身上,更准确地说,是他手上那只肥硕的野兔上。
那是一只灰色的大家伙,皮毛油光水滑,四条腿壮实有力,即便已经被拧断了脖子,那分量依旧让每个人的喉结都忍不住上下滚动了一下。
肉!
是真正的肉!
不是地里刨出来的土豆,不是水里捞出来的野菜,是带着血腥味和生命热度的,货真价实的肉!
“你……你……”
赵卫东正坐在门口跟人吹牛,此刻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陈放手里的兔子,嘴巴张了几次,才把话说利索。
“你哪儿来的兔子?!”
他的声音又尖又利,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偷的?!”
“说!你是不是偷了哪个老乡下的套子?”
这顶帽子扣得又快又狠。
在乡下,偷盗是重罪,尤其是偷人家的猎物,被抓到打断腿都是轻的。
屋里屋外,所有知青的眼神都变了。
怀疑,审视,还有一丝看好戏的期待。
陈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径直走到墙角,把兔子往地上一放,然后从怀里掏出白天收回来的那个、被赵卫东嘲笑为“破烂”的套索。
他甚至懒得解释,只是把那个由山葡萄藤和铁丝组成的精巧装置,扔到了赵卫东的脚下。
“啪嗒。”
声音不大,却让赵卫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藤是山上砍的,铁丝是墙角捡的,卡子是瓦片削的。”
陈放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用一根有弹性的小树做弓背,把藤条绷紧,兔子跑过去,腿或者头撞到扳机,树的弹力会把绳套瞬间收紧,吊起来。”
他三言两语,就把一个“强力弹簧绳套”的原理说得清清楚楚。
院子里死一般的安静。
知青们面面相觑,他们听不懂什么杠杆,什么扳机,但他们听懂了一件事。
陈放,是用那堆他们眼里的“破烂”,真的从山上搞到了肉!
赵卫东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
他想反驳,想继续嘲讽,可看着地上那个结构虽然简单、但设计思路却无比精巧的套索,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玩意儿,他连看都看不懂,更别说做了!
这脸,被打得啪啪作响,火辣辣地疼。
“我……我他妈……”
赵卫东憋了半天,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甩手,黑着脸钻进了屋里。
再待下去,他感觉自己能被所有人的目光活活凌迟。
陈放没再看他一眼,蹲下身,开始处理那只兔子。
他没刀,那块锋利的瓦片就是最好的工具。
剥皮,开膛,放血……
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每一刀都精准无比,没有浪费一丁点的力气和时间。
完整的兔皮被剥下来,内脏被干净地掏出,兔血被他用一个破碗接住。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和肉腥味,瞬间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咽着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放手里的兔肉,那眼神,比山里的狼还要绿。
陈放将兔肉分割成几块。
兔腿,兔排,兔里脊……分得清清楚楚。
他把最大、最精华的两条后腿,还有兔子的肝脏,单独放在一边。
然后,他架起小破锅,倒上水,把剩下的兔排和一些碎肉扔了进去,又把那碗兔血倒进去,做成了血豆腐。
火点燃了。
随着水温升高,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肉香,开始从那口小锅里蒸腾而出。
那香味,霸道,浓郁,带着一种原始的、能唤醒人类最深层欲望的魔力。
屋里,赵卫东的磨牙声都停了。
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铺位上,竖着耳朵,鼻子却不争气地使劲抽动着,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那要命的香味。
陈放没管他们。
他先将兔肝用火烤熟,撕成小块,吹凉了,送到狗窝边。
“吃饭了。”
五个小家伙早就被香味折磨得坐立不安,一看到陈放过来,立刻围了上来。
当闻到肉香时,它们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是它们出生以来,第一次闻到肉的味道。
陈放把烤肝分给它们。
小家伙们试探性地舔了一下,随即,刻在基因里的本能被彻底唤醒。
狼吞虎咽!
它们疯狂地抢食着,喉咙里发出满足而急切的“呜呜”声,连咀嚼都顾不上。
吃完烤肝,它们的眼睛死死盯着陈放。
陈放笑了笑,又把那两条肉最多的兔腿煮熟,撕成肉丝,拌着一点土豆糊糊,再次喂给它们。
这一次,它们的吃相斯文了一些,但速度依旧很快。
看着五个小家伙吃得肚皮滚圆,心满意足地趴在窝里互相舔着嘴巴,陈放才感觉自己那空了许久的胃,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锅里的兔肉汤已经熬得奶白。
他盛了一大碗,连肉带汤,顾不上烫,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滚烫的肉汤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一股暖流瞬间炸开,冲向四肢百骸。
每一个因为饥饿而萎缩的细胞,都在这股暖流的冲击下,重新舒展开来,发出满足的呻吟。
他终于活过来了。
一碗肉汤下肚,身体的虚弱感被驱散大半,力气,正一点点地回到身体里。
吃饱喝足,陈放并没有休息。
他借着煤油灯昏暗的光,将那张剥下来的完整兔皮铺在地上,又从灶坑里掏出一把草木灰,均匀地撒在皮板上,开始进行初步的硝制。
他用瓦片,仔细地刮去皮板上残留的脂肪和肉筋。
这又是一项全新的、让所有偷窥的知青们看不懂,但又大受震撼的技能。
这家伙,到底还藏着多少本事?
夜,越来越深了。
吃饱了肉的狗崽们,蜷缩在温暖的草窝里,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陈放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在这片广袤而贫瘠的土地上,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好,靠的不是抱怨,不是算计,而是知识。
知识就是肉。
肉,就是生存的根本,就是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