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暖阁内，熏香缭绕。
淑妃屈指捏起眉笔，对着菱花镜将尾端的远山眉轻轻晕开，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鬓边赤金镶红宝石步摇，碎光随着动作在镜中晃荡。
念及长乐宫传回的‘已中牵机引’，再添上醉魂香的效力。
淑妃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抬手端过侍女递来的热茶。
声音里带着几分轻慢：“等再过两日，本宫倒要看看，沈微婉那死丫头还能拿什么跟本宫抗衡。”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铁甲铿锵的声响，伴随着宫女惊慌的尖叫：“娘娘！不好了！禁军……禁军闯进来了！”
淑妃心头猛地一沉，手中的眉笔“啪”地掉落在妆台上。
她霍然起身，厉声呵斥：“放肆！谁敢在本宫宫中撒野？”
不等她反应，暖阁的朱漆大门已被轰然踹开，禁军统领手持令牌。
面色冷峻地率人闯入：“淑妃娘娘，奉皇上旨意，请您即刻前往御书房问话！”
看到禁军手中寒光闪闪的利刃，以及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肃杀之气，淑妃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脑中飞速闪过自己两次下毒的细节……
是醉魂香送得太急？
还是燕窝羹的毒剂被识破？
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最终只化作一个绝望的认知：她的算计，终究还是败露了。
“你们不能抓我！”淑妃色厉内荏地嘶吼，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本宫是皇上亲封的淑妃，是承泽的生母！你们敢动本宫一根头发，皇上绝不会饶了你们！”
“娘娘不必再做无谓的挣扎。”
统领语气冰冷，挥手示意侍卫上前，“您毒害太后、意图谋逆的证据，早已摆在皇上面前。请吧！”
两名侍卫应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淑妃的胳膊。
她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开来，华贵的宫装被扯得歪歪斜斜，昔日的雍容华贵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不堪。
被拖拽着走出暖阁的瞬间，她看到宫中的宫女太监们都已被控制，崇文殿的方向浓烟滚滚，显然也已陷入重围。
绝望的泪水砸在青石板上。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龙椅上，大靖皇帝脸色铁青，目光如炬地扫视着阶下。
淑妃被两名侍卫押着，发髻散乱，衣衫不整，早已没了往日的风光。
她的对面，地上跪着一排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暗卫，正是萧承泽派去监视太后的人。
太后坐在皇帝身旁的软榻上，神色依旧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萧景渊和沈微婉分立两侧，一个一身玄袍，气势沉稳；一个素雅长衫，眼神锐利。
“淑妃，”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愤怒，“你可知罪？”
淑妃抬起头，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她没有看皇帝，反而转向太后，磕了一个头：“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安。”
“放肆！”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朕在问你话！淑妃，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萧承泽派来的人都已招供，是你们二人合谋，意图谋害太后，掌控朝政！”
淑妃缓缓转向皇帝，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对皇上和太后忠心耿耿，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忠心耿耿？”萧景渊向前一步，语气冰冷如霜。
“淑妃，你宫中搜出的曼陀罗花粉与钩吻汁液，你兄长夹带的紫檀木盒，还有这些暗卫的供词，李院正的供词，以及柳如眉呈上的你与太医院私下勾结的密函——哪一样不是铁证？”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侍卫：“呈上来。”
侍卫立即上前，将装有毒物的锦盒、刻着淑妃家族纹章的紫檀木盒、叠好的暗卫供词、又将李院正的供词展开——纸上按有鲜红指印，字字句句直指淑妃指使下毒。
随后与密函一同摆放在殿中案几上，件件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看着那些熟悉的物品，淑妃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当目光扫过那封落款为“柳如眉”的密函时，她浑身猛地一僵，放在身侧的手指死死攥紧了衣摆，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果然是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早该料到，这女人从一开始就和沈微婉沆瀣一气！
但她仍强撑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尖锐：“皇上，这些都是他们伪造的！是萧景渊陷害臣妾！他早就视承泽为眼中钉，怕承泽日后碍了他的前程，才设下此等毒计，想要一举除掉我们母子！”
“一派胡言！”
萧景渊厉声反驳，“本王行事光明磊落，何须用这种卑劣手段？
倒是你，为了让萧承泽上位，不惜几次对太后下毒。
派李院正下毒，或是曼陀罗花粉做的茶点，或是这花粉变种的‘牵机引’，最后又用混合毒剂搭配醉魂香，层层递进，其心可诛！”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太后轻轻开口了：“淑妃，哀家问你，哀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对哀家下此毒手？”
淑妃听到太后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颤。
她看着太后，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决绝。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太后，皇上，”淑妃再次磕了一个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所有事情，都是臣妾一人所为！与承泽无关！”
“淑妃！”皇帝怒喝，“事到如今，你还想包庇他？”
“不是包庇！”淑妃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是臣妾！是臣妾为了承泽！皇上您看，如今朝堂之上，靖王虽不问朝政，您跟太后对他又如此信任！
承泽他性子耿直，可他与靖王素来不合，怕靖王将来会记恨在心，挡住承泽的前程！
臣妾是急糊涂了，才想让太后‘静养’一段时间，给承泽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这一切都是臣妾一人策划，与承泽无关！”
她顿了顿，深深磕了一个头：“臣妾罪该万死，只求太后和王爷开恩，饶了承泽。他是被臣妾蒙蔽了，求你们不要牵连于他！”
她说得情真意切，声音哽咽间，泪水已顺着脸颊滑落，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凄凉。
殿内众人都沉默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野心勃勃的淑妃，在最后关头，竟然会选择牺牲自己，来保全儿子。
太后看着她，眼神复杂。
她知道淑妃在撒谎，但看着她为了儿子不惜一切的样子，心中也难免有些触动。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淑妃，你这又是何苦呢？”
淑妃笑了，笑得凄凉而绝望：“太后，臣妾只求皇上和太后开恩，饶了承泽一命。臣妾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哪怕是凌迟处死，也无怨无悔！”
皇帝沉默了许久，看着淑妃决绝的眼神，又看了看一旁面色凝重的萧景渊。
最终缓缓开口：“淑妃谋害太后，意图谋逆，罪无可赦。但念在你护子心切，朕赐你一杯毒酒，保你全尸。”
他顿了顿，又道：“萧承泽虽未直接参与下毒，但知情不报，且私养暗卫，意图不轨。终身囚禁于崇文殿，不得踏出半步！”
“谢皇上开恩！”淑妃听到判决，脸上露出了一丝解脱的笑容。
她再次磕了一个头，“臣妾……谢主隆恩。”
侍卫端来毒酒，淑妃接过后未作半分犹豫。
琉璃杯触到唇瓣时，她目光越过众人望向崇文殿，眼底褪去恐惧，只剩细碎温柔的牵挂，似要穿透宫墙见儿子安好。
仰头饮尽，片刻后便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看着淑妃的尸体，殿内一片寂静。
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把她拖下去，按妃嫔之礼下葬。”
侍卫将淑妃的尸体拖走后，皇帝看向萧景渊：“景渊，这次多亏了你和婉丫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萧景渊躬身道：“为皇上分忧，为社稷尽忠，是臣弟的本分。此次事件也给臣弟提了醒，日后定当更加谨慎，防患于未然。”
沈微婉也跟着行了一礼：“臣女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看着淑妃的样子，沈微婉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淑妃这是在用自己的命，为萧承泽铺一条尽可能平坦的路。
宫廷之中，亲情往往被权力扭曲，但在这一刻，淑妃身上却展现出了母爱的伟大。
这场风波终于落下帷幕。
沈微婉和萧景渊站在宫门口，看着天边的晚霞，都沉默着。
“婉婉，”萧景渊先开口，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
“这条路，注定不好走。”
沈微婉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知道。但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往宫门外走去。
晚霞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在朱红宫墙上，终于驱散了连日来笼罩深宫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