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过程并非想象中的瞬间位移,而是一种被无限拉长的、光怪陆离的扭曲感。
林砚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旋涡。四周是奔流不息的幽蓝色光带,它们并非直线前进,而是以无法理解的角度折叠、缠绕、穿透彼此。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他的肉身,更撕扯着他的意识。耳边是亿万种声音的混合体——高频的尖啸、低沉的轰鸣、仿佛来自远古的呓语,搅得他头晕目眩,灵台几乎失守。
他死死守住丹田那一点微弱的空间灵根感应,像暴风雨中抓紧船舵的溺水者。正是这点感应,让他比其他人多“看”到了一些东西。他“看”到包裹着他们的小型传送力场,如同激流中的一叶扁舟,在狂暴的空间能量中艰难地维持着形态,沿着一条被提前锚定的、极其脆弱的“弦”向前滑动。偶尔有散逸的空间能量如刀锋般刮过力场边缘,引得防护光幕一阵剧烈荡漾,让所有队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种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陡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极亮的光点。
下一刻,巨大的惯性仿佛消失,又仿佛以另一种形式作用在身上。林砚只觉得脚下一震,那股撕扯灵魂的扭曲感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失重感,以及刺骨的冰冷。
他踉跄了一下,差点飘离地面,幸好及时抓住身边一个固定的金属栏杆。战术目镜自动调节光线,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银白色密封舱室内。舱壁是流畅的弧形结构,布满了各种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面板和管道。头顶是柔和的模拟自然光照系统,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有的、混合了金属、臭氧和某种未知清洁剂的味道。
这里,就是月球背面,龙夏前哨基地——“广寒站”的核心传送接收舱。
“全员报告状态!”队长雷栋沉稳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前特种兵指挥官,如今是筑基中期的体修,身形魁梧,面容刚毅。
“战斗组,苏婉,状态良好。”
“科研组,陈宇,呕……等等,我有点……哇……”陈宇的声音伴随着干呕声,他显然对空间传送的副作用适应不良。
“工程组,王磊,状态正常,正在检查传送阵接收端稳定性。”
“探索组,林砚……状态正常。”林砚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和灵识的疲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他注意到,即使在室内,他也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每一步都需要刻意控制力道,这就是月球仅有地球六分之一重力的直观体验。
“很好。”雷栋环视一圈,确认十二名队员全部安全抵达,“按照预定计划,各小组展开适应性活动与设备检查。一小时后,A区会议室集合,进行初次环境简报。记住,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离开基地内部区域,不得私自接触外部环境。”
队伍散开,林砚跟随探索组的另外两名成员——一位擅长地质灵能探测的女修士和一位环境生存专家,开始熟悉基地内部结构。
广寒站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更像一座小型的现代化地下城市。生活区、科研区、能源区、防御指挥中心,各区之间由宽阔的通道连接,通道两侧是巨大的观察窗,但此刻窗外只有深邃的黑暗和远处隐约可见的、被地球反射光照亮的灰色山峦轮廓。
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也与地球截然不同。
地球的灵气,尤其是灵气复苏后,虽然浓郁,但总体感觉是“生”的,蕴含着草木、水流、万物生长的勃勃生机。而这里的灵气,极其充沛,甚至可以说狂暴,却带着一种亘古的死寂与冰冷,仿佛来自宇宙真空的本源力量,难以被直接吸纳炼化。林砚尝试运转了一下基础功法,立刻感到经脉传来隐隐的刺痛感,效率远低于在地球时。
“这里的灵气需要经过多重净化与调和,才能供我们长期修炼和使用。”探索组的那位女修士,名叫孙莉,似乎看出了林砚的尝试,解释道,“基地的生态循环系统和修炼静室都配备了大型灵能过滤装置。”
林砚点点头,表示明白。
一小时后,A区会议室。
所有先遣队员再次齐聚,雷栋站在主位,身后是全息投影出的广寒站结构图和周边月表地形图。
“各位,我们已成功抵达广寒站。初步检检,基地核心功能运转正常。”雷栋开门见山,“但这里不是地球,我们面临的挑战,远超以往。”
他切换投影,显示出外部环境的实时监测数据。
“第一,极端环境。月表昼夜温差超过300摄氏度,真空,高辐射。基地防护罩虽能抵御,但任何意外都可能是致命的。第二,独特重力。所有战术动作、设备操作都需要重新适应和训练。第三,灵能环境。正如各位感受到的,原始宇宙灵气具有侵蚀性,非经处理,不可直接吸收。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投影再次切换,变成了那个笼罩整个月球背面的、宏伟而令人心悸的巨型阵法虚影。即使隔着基地厚厚的防护层和全息投影,众人依然能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的、镇压一切的磅礴威压。
“我们就在它的‘眼皮底下’。所有对外活动,都必须考虑其可能产生的影响和未知风险。”
会议内容主要是重申纪律、分配初期任务和强调安全条例。林砚的任务,除了参与基地内部的常规巡逻外,就是尽快利用基地的观测设备和他自身的灵根,尝试对阵法虚影进行初步的、非接触性的感知测绘。
会议结束后,众人各自领命散去。林砚被陈宇拉着,要去位于基地顶层的“主灵能观测中心”,那里有最先进的灵能波动探测阵列。
走在宽阔的通道中,林砚习惯性地运转起那残缺的空间灵根,并非为了探测什么,更像是一种在陌生环境下的本能警惕,试图感知周围空间的“稳定性”。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基地内部的空间结构非常稳固,显然是经过了最尖端科技和固化阵法的双重加持。
然而,当他们经过能源区的核心入口时——那里有重兵把守,透过厚重的隔离窗,能看到内部中央,一块足有数米高的、不规则的多棱面晶体正在缓缓旋转,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能量光晕。那是广寒站的“心脏”,由月球特有矿物提炼合成的巨型灵能结晶,为整个基地提供着能源。
就在林砚的目光掠过那块灵能结晶的瞬间,他丹田内的空间灵根,猛地、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
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琴弦被拨动后的嗡鸣。一种诡异的“连接感”一闪而逝。
林砚骤然停下脚步,脸色微变。
“怎么了?”陈宇疑惑地回头。
林砚没有立刻回答,他凝神屏息,再次小心翼翼地催动灵根,专注地“感知”着能源核心的方向。
这一次,他捕捉到了。
在那块巨型灵能结晶稳定输出的磅礴能量流中,混杂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隐晦的“线”。这根“线”并非物理存在,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纠缠,它穿透了基地的重重防护和空间距离,如同一条无形的蛛丝,遥遥地、坚定地连接向远方——那个巨大阵法虚影的深处!
这绝非基地能源系统的设计功能!广寒站的能源核心,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与那远古阵法存在着能量交换?或者说……是被单方面地“汲取”或“标记”?
一股寒意顺着林砚的脊椎爬升。
他想起裂月侯那冰冷的低语,想起这阵法背后可能隐藏的毁灭意志。如果基地的能源核心早已被渗透,那他们在这里的一切活动,岂不是完全暴露在那个古老存在的注视之下?甚至,这个他们赖以生存的“心脏”,随时可能变成一个致命的炸弹?
“林砚?你没事吧?脸色这么白。”陈宇凑近了些,关切地问。
林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不能声张,在没有确凿证据前,贸然提出这种猜测,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甚至可能打草惊蛇。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可能是刚才传送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消除,有点头晕。”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散发着纯净光晕的灵能结晶,眼底深处却已染上了一层浓重的阴霾。
这片星海彼岸的新家,似乎从他们踏足的那一刻起,就已布满了无形的陷阱。
裂月侯的阴影,远比他们想象的,更要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