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耳畔传来一声闷哼。司空长风将他保护得很好，于是那道天雷结结实实落在他一个凡人身上，过分剧烈的伤痛令司空长风登时呕出一口血。
白笙终于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几乎是立即撕心裂肺地大吼出声：“你做什么？你起开！到安全的地方去啊！”
可司空长风反倒将他搂得更紧了：“我就不。”
“你疯了吗！你只是凡人之躯，受几道天雷就会死的！它会将你劈得连魂魄都剩不下！原本活不了的只有我一个，到时候就是你我一起死了！”
可是听了他这句话，男人反倒在他耳边笑了。
又是一道天雷劈下，这次司空长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吐了口血，旋即断断续续地道：“是么……那可正好啊。”
他知道白笙做不了什么了，此前的艰难抵抗早将他的妖力尽数消耗殆尽，如今再想要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而白笙根本说不出来什么话了。
锥心蚀骨的痛感让他流着泪不住地摇头，只恨现在的自己没法再动用妖术，将身上这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阿笙，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日我在我那盏灯上……写了什么吗？”
“现在我不想知道了——你走啊！”
白笙徒劳地吼道，嗓子都有些破音了。
他只觉双眸酸涩无比，恍惚间眼前一片模糊。
可司空长风并没听他的，头垂得愈发低了，声音亦有些飘忽起来。
“天地鉴，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阿笙，若今日不巧，你与我皆死在此处，也算是死同穴了吧。这个结局，我心甘情愿。”
“你……”不知何时，白笙已然泪流满面，边哭边骂道：“你傻啊！我是妖，就算是死了，又怎可能入人的轮回……”
“是么。”司空长风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些许，“既然这样，那我今日就更是来对了……要不然，碧落黄泉，我该到哪里去寻你……”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低到近乎于无。
白笙一时慌乱，再度尝试着小心挣动，可是司空长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又或是执念，只牢牢地将他定在原地，无论如何都不能撼动半分。
绝望到了极致。
白笙徒劳地伸手，流血的指节深深嵌进地面。
而就是在那时，他的脑海中忽地传来一声仿若来自远古的苍老呼唤。
“白笙。九九天雷已落，你即刻便能够登仙。”
“我……”那声音并不算大，却穿透力极强，恍若一剂强心针般迅速收拢心神，让原本濒临崩溃的白笙骤地怔住了。
他本来想要大喊仙不仙的根本没什么所谓，只要司空长风不死，哪怕他一辈子当只不会化形的小狐狸又怎样呢。
可是下一秒，一阵剧烈到仿若要将他的头颅整个劈开的疼痛骤然降临，白笙在一瞬间失了声，没有痛到在地上打滚已经是他最后的自制。
可是不久后，疼痛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头脑一片清明。
他的记忆回来了。
他是白笙，来自青丘的白笙。
他本该像自己许许多多的同族一般，安稳地在家乡长大，修炼化形，最终问鼎天道，成为狐仙。
可偏偏就是出了意外，妖界与人界之间的屏障无意间被打破，他来到了这里，遇见了自己的心上人。
也害死了他。
绝望如同黑洞一般侵蚀着他的内心。
白笙几乎想要就这么随着司空长风去了，对耳畔那个叫他成仙的声音充耳不闻。
可就是在这时，他忽然浑身一震，想起记忆深处已经几乎要被他忘记的那件事。
或许，或许。这样就能够救下他。
不知不觉间，天边的乌云已然四处散去。
白笙只觉身上一轻，原是刚才压在他上方、无论如何都拽不动的司空长风主动松了手，扯着嘴角朝他露出来个淡淡的笑，眼神却已然涣散了。
“真好啊，你安全了……”
白笙知他已入弥留之际，泪水簌簌滚落。
眼下，也就唯有青丘秘法能够救他。
曾经他在泛黄的古书之上看到过的，温养人神魂百年的秘法，或许能够于九死之中，为他挽回一线生机。
于是白笙咬着牙，忍着全身骨头碎裂般的疼痛，一点点爬到司空长风跟前，拥住他破碎的躯体，与他唇齿相接，于哽咽中道出一句。
“司空长风，夫君……我会一直记得你。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便会寻你一天。你若转世，可千万不要忘了我……”
司空长风笑了，几乎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那双漂亮的眸子在下一瞬便再也没了光彩。
苍翠群山环抱的峡谷空地之中，一道恸哭之声终是响起，幽幽不绝。】
空间中的众人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完了光幕之上的这段视频。
因着都被两人生死相随的情谊打动了的缘故，一时间竟然谁都不曾率先开口。
而在这种时候，反倒是当事人率先回过神来。
“生生世世啊……”司空长风的低语声轻极了，嘴角边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能与你永生永世地纠缠沉沦，也不枉与你爱过这么一场了。”
“阿笙。”
他唤他的名字时声音总是很好听，绵长缠绻，还总是带着点笑意，任谁听了都绝对不会怀疑，叫这名字的那个人毫无疑问的是司空长风的珍宝。
而在此时，百里东君忽地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么说起来，师弟你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永生了吧？”随即他又叹道：“哎，毕竟你为了白笙可是连命都不要了，得了这点便利也是该的。”
可司空长风闻言却略微皱了皱眉。
“我只心疼阿笙。”他轻声叹了口气，语调低沉：“这一百年着实苦了他。且他原本有机会位列仙班，最终却放弃了成仙的机会，这属实不该啊。”
尤其是为我。
虽然他并没直接说出口，但这潜台词如今并不难看出。
叶鼎之听了这话心道不好，赶忙咳道：“我说司空兄，你该不会想做什么傻事吧？说到底你并非白笙本人，又怎能一意孤行地为他做决定，万一人家就愿意这样呢？再者说，虽然会有别离，你们却也总会相遇呀，就这般一世世地相爱相守，难道不好么？”
司空长风听了他这话微微一怔，嘴唇张合几下最终却到底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就这么低下头去默然无语。
百里东君见他这副样子，便知此人怕是在心里盘算这些事了，于是便抬手扯了下看上去还想要继续劝说的叶鼎之，示意对方还是叫这人自己想清楚比较好。
毕竟他心里可是有数，眼下这个情况司空长风绝对不可能再狠下心来与白笙断交了，两人之间的情意早就如盘根错节的巨树一般纠缠不休，解无从解断无从断。
无论司空长风曾经冒出过怎样的心思，在这一世，以及接下去的生生世世之中，两人都注定要相依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