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欢呼被厚重的隔音门阻挡在外,休息室内瞬间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和队员们尚未平复的急促呼吸。
第一局的胜利像一剂强效肾上腺素,驱散了部分疲惫,却也带来了更深的消耗。九尾瘫在沙发上,仰着头,望着天花板刺眼的灯光,感觉大脑因为高速运转和高强度集中而有些空白,四肢百骸都透着一种激战后的虚脱感。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揉一揉因为长时间紧盯屏幕而干涩发胀的眼睛,却发现指尖带着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
“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瓶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出现在他低垂的视线里。
九尾愣了一下,顺着那只手看去。钎城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沙发旁边,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额发被汗水濡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平添了几分战后的真实感。
“……谢了。”九尾接过水,声音有些沙哑。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身体的燥热和干渴。他注意到钎城递水的那只手腕上,护腕边缘似乎比平时勒得更紧了些。
钎城没说什么,只是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同样拿起一瓶水,沉默地喝着。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没有任何交流,却也没有了之前那种刻意的、令人窒息的疏远。一种共同经历生死搏杀后的、疲惫而平静的氛围,无声地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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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的另一边,气氛则要活跃得多。
“卧槽!钎宝!最后一波帅炸了!”清清激动地扑过来,想搂钎城的脖子,被钎城一个侧身轻巧地躲开。他也不在意,转而兴奋地对着九尾,“尾少你也牛!那波消耗打得太关键了!不然钎宝也收割不了!”
不然和冰尘也围了过来,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和尚未褪去的亢奋。
“对面肯定懵了,以为我们前期那么龟,后期肯定任人拿捏。”不然咧着嘴笑。
“不能大意。”冰尘相对冷静,推了推眼镜,“他们下一局肯定会调整,前期进攻可能会更凶。”
教练和赛训总监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赞许,但更多的是凝重。
“打得不错,尤其是后期决策和团战处理。”教练拍了拍钎城的肩膀,又看向九尾,“九尾前期的游走和信号也很及时。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我们不能指望每一把都能靠这样的绝地翻盘赢下来。我们的阵容前期劣势是客观存在的,下一局,他们很可能会拿出前期进攻性更强的体系,我们必须拿出应对方案。”
他快速在白板上画着下一局可能出现的bp选择和应对策略,语速极快。队员们立刻收敛了笑容,认真听着,不时提出自己的看法。
九尾一边听着教练的部署,一边用眼角余光留意着身旁的钎城。钎城坐姿笔挺,目光专注地落在白板上,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模拟着什么操作。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战术思考中,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专注气场。
但九尾却莫名觉得,此刻的周诣涛,比之前那个将所有情绪都冰封起来的样子,要真实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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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宇独自坐在休息室的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看着被队友和教练围在中间的清清,看着他因为激烈讨论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发亮的眼睛,心里既为他感到骄傲,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清清的这个世界,充满了战术、博弈、激情和压力,是他完全无法触及的。他甚至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英雄名称和战术术语。他能做的,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感受着他们的喜悦和紧张。
清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趁着教练讲解战术间隙,偷偷回过头,朝浩宇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有些调皮的笑容。
浩宇的心瞬间被这个笑容填满,所有的忐忑和距离感都烟消云散。他用力点了点头,回以一个“加油”的口型。
只要清清需要,他愿意永远做这个安静的、支持他的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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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休息时间很快过去,工作人员再次敲门提醒上场。
众人起身,整理队服,检查外设。
九尾走在钎城身后,看着他挺拔而沉默的背影。在即将再次踏入那片喧嚣战场的前一刻,他忽然鬼使神差地,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手腕……还行?”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关心太突兀,也太……越界。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未到可以如此自然地表达关心的地步。
走在前面的钎城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九尾以为他不会回应,尴尬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时,前方传来了钎城低沉而简短的声音,同样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
“没事。”
依旧只有两个字。
但九尾却仿佛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于以往冰冷回应的、极其细微的缓和。
他的心,像是被羽毛极轻地搔了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步入通往舞台的昏暗通道。
外面的声浪隐约传来,比第一局开始前更加狂热和期待。
第二局,即将开始。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摸着石头过河。他们带着第一局胜利的余温,也带着对彼此那一点点、刚刚开始重新建立的、微乎其微的了解和……或许可以称之为“信任”的东西。
心墙依旧高耸。
但墙上,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有光,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