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投名状
熊猛带着出去“拉练”的一千五百新军回镇那天，安远镇差点又炸了一回锅。
去的时候是精兵强将，回来时，队伍后面却呼啦啦跟着一大群垂头丧气、被绳子串成一串的俘虏，粗粗一看，不下三四百号人！这些人衣着杂乱，有的还带着伤，眼神里满是惊恐和茫然，跟在新军那些挺胸抬头、杀气腾腾的汉子后头，活像一群被赶进圈的绵羊。
镇上的百姓又挤在街两边看热闹，指指点点。
“嚯！熊教头这是把哪家土匪窝端了啊？这么多人！”
“看着不像土匪啊，你瞧那几个，穿的衣服料子还行……”
“管他呢，反正跟咱们作对的，都没好下场！”
队伍没在街上多停留，直接开到了镇西新划出来的一片用木栅栏围着的空地——临时战俘营。熊猛把人交接给负责看守的巡防营，自己则带着几个亲兵，风风火火地直奔判官衙署。
“大人！俺老熊回来了！”人还没进门，大嗓门就先震得房梁上的灰往下掉。
陈小乐正在看侯三刚从朔州送回来的、关于孙德奎收到“马匪证物”后暴跳如雷的最新情报，闻言抬起头，笑道：“辛苦。看你这架势，收获不小？”
“嘿嘿！”熊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顺手的事儿！按您的吩咐，在西边几个山沟子里转悠，正好撞上几股不开眼的家伙，看着像是朔州那边故意放过来探路的杂碎，还有以前韩青手下的溃兵凑在一起想当山大王，让俺一锅烩了！宰了一百多，剩下这些全给您带回来了！”
“干得不错。”陈小乐点点头，“伤亡呢？”
“轻伤十几个，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熊猛拍着胸脯，“弟兄们现在手热得很，就盼着再来场硬仗！”
“仗有你打的。”陈小乐示意他坐下，“说说，外头现在什么风声？”
熊猛灌了一大口凉茶，抹了把嘴：“还能有啥风声？怂了呗！咱们的队伍往那一摆，朔州那边连个屁都不敢放！北疆行营更是装聋作哑。依俺看，咱们现在兵强马壮，干脆……”
“干脆什么？直接打进朔州城？”陈小乐瞥了他一眼。
熊猛讪讪地笑了笑，没敢接话。
“打仗不是光靠膀子力气。”陈小乐敲了敲桌面，“孙德奎是个草包不假，但他背后是周家，是北疆行营，是整个朝廷的旧规矩。咱们现在要做的，是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或者内部扯皮的时候，把这新打下来的地盘，牢牢吃进肚子里！”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西边和北边画了一个圈：“这些地方，以前是三不管，现在，得姓陈了！老赵！”
“属下在！”赵顺应声上前。
“立刻组织人手，以供销社和判官衙署的名义，在这些新控制区设立据点，推行工分制，招募流民垦荒。告诉那些还在观望的小村寨，跟着我们，有饭吃，有衣穿，守我们的规矩，就能活！谁敢阳奉阴违，或者暗地里跟朔州勾搭……”陈小乐没说完，但眼神里的寒意让赵顺打了个激灵。
“属下明白！”
“熊猛！”
“俺在！”
“俘虏给你了。挑那些身强力壮、背景不复杂的，打散了编入你的工程队，修路、架桥、建寨堡！告诉他们，干得好，一样挣工分，将来也能成为安远人！敢偷奸耍滑或者闹事的……”陈小乐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得令！俺保证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熊猛兴奋地搓着手。
安排完这些，陈小乐像是才想起什么，对赵顺道：“哦，对了。以我的名义，给将军府下个帖子，请郭将军过来一趟，就说……商议防务，顺便，看看咱们新军的‘战果’。”
赵顺心领神会，这是要逼郭鹏举最后表态了。
郭鹏举接到帖子的时候，手抖了一下。他知道，该来的终究来了。
他穿戴整齐，带着两个亲兵，脚步沉重地走进了判官衙署。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摆着几具覆着白布的尸体，还有一堆从俘虏身上缴获的、明显带着朔州军印记的破烂兵器。
陈小乐站在廊下，面带微笑：“郭将军，你来得正好。昨夜有一伙胆大包天的‘马匪’竟敢偷袭我匠作营，已被击溃，缴获了些证物，似乎与朔州方面有些关联。另外，熊都尉外出拉练，也顺手剿灭了几股意图不轨的匪类，带回来些俘虏。事关边防安危，还请将军一同参详参详。”
郭鹏举看着那些“证物”和远处战俘营里黑压压的人头，喉咙有些发干。他哪里不明白，这哪里是请他参详，分明是向他展示肌肉，也是在告诉他——周家和朔州的刀子已经递到我手上了，你郭鹏举，还想置身事外吗？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院子里的空气都快凝固了。
终于，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对着陈小乐，第一次用上了敬语：“陈……陈大人。安远防务，乃至北疆安危，系于大人一身。末将……唯大人马首是瞻。但有差遣，无不从命。”
这句话说完，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腰杆都佝偻了几分。
陈小乐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上前虚扶了一下：“郭将军深明大义，实乃北疆之福。既然如此，眼下倒真有一事，需劳烦将军。”
“大人请讲。”
“请将军以镇守安远、熟悉边情为由，向朝廷上一道奏疏。内容嘛……”陈小乐压低了声音，“就弹劾朔州守将孙德奎，纵兵为匪，滋扰地方，勾结溃兵，意图破坏边防军工重地！请求朝廷严查，并……举荐熊猛，暂代朔州副总兵一职，以稳定局势。”
郭鹏举瞳孔骤缩，猛地看向陈小乐。他没想到，陈小乐的胃口这么大！不仅要坐实孙德奎的罪名，还要直接把手伸进朔州，抢夺军权！
这可是一道彻彻底底的投名状！一旦这道奏疏上去，他郭鹏举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将彻底被打上“陈党”的烙印！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汗水从额角渗出。
陈小乐也不催促，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院子里，只有寒风吹过旗杆的呜咽声。
良久，郭鹏举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决绝：“末将……遵命！”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这把老骨头，算是彻底卖给陈小乐了。是福是祸，只能听天由命。
看着郭鹏举写下奏疏，用了印，陈小乐才满意地点点头。
送走仿佛老了十岁的郭鹏举，赵顺低声道：“大人，郭鹏举这道奏疏，朝廷会准吗？”
“准不准不重要。”陈小乐看着窗外，“重要的是，我们要把这个态度摆出去。要让所有人知道，安远现在谁说了算，也要让朔州城里那些人知道，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厉：“告诉侯三，朔州那边，可以开始‘清理’了。先从那个姓莫的，还有周家的杂货铺开始。”
“是！”
风雪依旧，但安远镇的锋芒，已不再掩饰，直指朔州。新一轮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而这一次，陈小乐将不再被动防守，而是要主动出击，将这北疆的天，捅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