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上任第一把火
当县令的感觉，跟当师爷确实不一样。
以前进出县衙，衙役们客气是客气，但那声“陈师爷”里，多少带着点看“幸进之徒”的疏离。现在不一样了，从门口站班的到后院扫地的，见了他无一不是垂手躬身，毕恭毕敬地喊一声：“县尊大人！”
那声音里的敬畏，是实实在在的。
陈小乐坐在原本属于方正的那张宽大书案后，摸了摸光滑的桌面，心里有点飘飘然，但也就那么一会儿。桌上堆着的卷宗和等着他拍板的事情，很快就把那点小得意给压没了。
权力是大了，可屁事也他妈更多了！
以前只需要管好自己那一摊，现在倒好，钱谷刑名、户籍徭役、上报下达……所有狗屁倒灶的事儿最终都堆到他这儿来。光是看那些文绉绉又言之无物的公文，就看得他眼晕。
“不行，这么下去老子非得累死不可。”陈小乐把一份请求修缮文庙的冗长公文扔到一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得赶紧把那套东西搞起来。”
他说的“那套东西”，自然就是被搁置已久的“绩效考核”和“流水线办公法”。以前是师爷，推行起来名不正言不顺，阻力重重。现在嘛……嘿嘿嘿嘿～
他没急着开会，而是先把王捕头叫了进来。如今王捕头见了他，腰板挺得笔直，眼神里全是效死力的光。
“老王啊，”陈小乐用上了更亲近的称呼，“交给你个要紧任务。把你手下信得过的兄弟，还有护卫队里机灵可靠的，挑那么五六个出来。以后你们不干别的，就负责一件事——‘调研’。”
“调研？”王捕头有点懵。
“就是下去跑，用眼睛看，用耳朵听。”陈小乐解释道，“去看看春耕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种子够不够，农具得不得力？各乡各村的里正、甲长，有没有欺上瞒下、盘剥百姓的？还有，去年县里的收成、人口、赋税的具体数据，都给我核实一遍。我要最实在的东西，不要下面报上来的那些糊弄鬼的玩意儿！”
王捕头这下明白了，这是要组建只对县尊大人负责的耳目啊！他胸膛一挺：“大人放心！这事儿包在俺身上！保证给您弄得明明白白！”
“记住，要悄悄的，别大张旗鼓。”陈小乐叮嘱道。
送走王捕头，陈小乐又把张衙役叫了进来。这小子现在算是他的贴身跟班，虽然油滑了点，但用熟了还挺顺手。
“去，把刘书吏、孙书吏、陈书吏他们几个，都请到二堂来。”陈小乐吩咐道，特意用了“请”字。
张衙役心领神会，一溜烟去了。
不一会儿，刘、孙、陈三位书吏，外加户房、工房几个有头有脸的老吏，都惴惴不安地来到了二堂。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陈县令的手段他们可是领教过的，谁知道这第一把火会烧到谁头上？
陈小乐没坐在主位，而是让人搬了几把椅子，围成个半圆，自己随便拣了一把坐下，显得很随和。
“诸位都是县衙的老人，是栋梁。”陈小乐开场很客气，“以前我当师爷的时候，多亏诸位帮衬，这清河县才没出大乱子。”
几个老吏连称不敢，心里却更没底了。
“如今方大人高升，蒙朝廷恩典，把这副担子交给了我。我呢年轻～经验浅～往后还得倚仗诸位。”陈小乐话锋一转，“不过，倚仗归倚仗，咱们衙门的办事规矩，得改一改了。”
来了！几个老吏心里咯噔一下，互相偷偷交换着眼色。
“怎么改呢？就八个字——‘人尽其才，多劳多得’。”陈小乐扫视着众人，“从下个月起，县衙所有吏员，试行‘绩效考核’。”
他没给这些人反驳的机会，直接开始阐述具体方案。将各类公务按照难易程度、重要性和工作量进行量化打分，每月核算。干得多、干得好的，除了固定薪俸，还能拿到一笔可观的“绩效奖金”。干得少、出错多的，不但没钱拿，连续垫底的可能还要卷铺盖走人。
“以往那种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没人管的局面，必须结束！”陈小乐语气斩钉截铁，“咱们清河县要发展，靠的就是效率！谁能为清河县的发展出力，我陈小乐绝不会亏待他！谁要是还想混日子，占着茅坑不拉屎，那就别怪本官不讲情面！”
他这番话软硬兼施，既画了“多劳多得”的大饼，也亮出了“不干就滚”的刀子。
几个老吏听得脸色变幻不定。尤其是刘书吏和孙书吏，他们之前捞油水主要靠的就是账目模糊和效率低下，这绩效考核一搞，等于把他们那点套路全摆在明面上了，还怎么玩？
“大人……此法虽好，然公务繁杂，如何能件件量化？只怕……只怕难以公平啊。”刘书吏硬着头皮，还想挣扎一下。
“这个不劳刘书吏费心。”陈小乐淡淡一笑，“标准由本官会同各方制定，力求公正。而且，初期只在部分岗位试行，成熟后再推广，诸位都是能吏，想必不会惧怕这点挑战吧？”
他把“挑战”二字咬得略重，目光平静地看着刘书吏。
刘书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得躬身道：“大人……英明。”
陈小乐不再看他，对众人道：“具体细则，三日后张榜公布，诸位回去，也跟下面的人通个气，散了吧。”
打发走这群心思各异的老吏，陈小乐长长吐了口气。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阻力还在后面，但这第一步，必须迈出去。
他回到书房，摊开一张新的稿纸，开始撰写他作为县令的第一份正式规划——《清河县农业发展五年规划纲要》。
这一次，他不再需要借用“上古农法”之类的幌子，可以直接以县令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推广曲辕犁、代田法、堆肥术，规划兴建更大规模的水利设施。
写着写着，他的思路越发开阔。光靠农业，百姓最多混个温饱，要想真正富裕，还得靠工商业。白糖生意要扩大，铁矿要悄悄研究，或许……还可以搞点别的？
他想到了正在州府开拓市场的苏小小，想到了山里那个废弃的矿点，想到了跟着自己兢兢业业的石头和王捕头……
一种前所未有的创造激情，在他胸中涌动。
这小小的县令之位，似乎真的能让他做一番大事。
他放下笔，走到窗边。夜色已经笼罩了县城，零星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如同他脑海中那些尚未成型的、却充满希望的念头。
“一步一步来吧。”他对自己说，“先把这第一把火烧旺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