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际，夜色已尽，天边的光芒透过云层洒落。他的眼中，闪烁着挣扎。说，还是不说？
如果说了，女娲或许会质疑自己的存在，甚至彻底崩溃。她对人类的母爱是真实的，可一旦知道自己只是执行程序的造物，她还会像从前那样温柔地守护吗？
如果说了，黄帝可能会因此迷失。他一生追求建立统一，推动族群的繁荣，可若明白这一切只是高维设定的“任务”，那他的意志会不会动摇？
伏羲、蚩尤同样如此。他们究竟是“自由的灵魂”，还是“被操控的棋子”？
柳青胸口的呼吸沉重起来。忽然，他想起与高维金属神躯对峙时的一句话：“真正的不可预测性，才是你们的价值。”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拨动了柳青心底的锁。
是啊，女娲他们虽然是机器人，虽然是高维设定的角色，但他们已经表现出了远超程序的特征。女娲的眼泪、伏羲对八卦之外奥秘的困惑、黄帝夜深人静时的沉思、蚩尤在失败后仍旧不屈的咆哮，这些都不是冰冷的程序能完全解释的。
他们的内心，已经有了“人”的雏形。
柳青缓缓走着，脚下的道路蜿蜒而下。他的思绪却越发清晰：不，该沉默，至少现在不该说。
因为一旦揭开高维的真相，不仅会摧毁他们的信念，还可能连累人类文明的根基。让他们继续相信自己是女娲、是黄帝、是伏羲、是蚩尤吧，让他们带着这种身份，继续在历史长河中推动文明。
等到某一天，人类自己能够面对高维，能够真正理解生命的奥秘时，再去揭开那层冰冷的帷幕，也不迟。
柳青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那个反复纠结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他轻声自语：“你们或许是高维投放的程序，但你们也是我们最初的祖先。既然意识已经诞生，那你们就是人，而不是机器。”
风吹散了山间的雾气，远处的部落终于在他眼中完全显露出来。火光跳跃，人声嘈杂，孩童的笑声依稀传来。那是一种真实的、温暖的存在。
柳青一步步走向那里。心中带着秘密，肩上背负着责任。这个秘密，暂时只能由他来守护。
他心中忽然涌出一种复杂到近乎窒息的感觉。自从穿越到这里，他走过了太多地方：从考古现场的三星堆，到蛮荒血腥的战场，再到空无与太无的虚境……一步步走来，他看过辉煌，也看过毁灭。如今，再一次看到炊烟，看到人类在这片新世界生根发芽，他竟然有些恍惚。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轮回吗？”柳青轻声自语。
柳青神色沉重。其实早在看到伏羲画出八卦的时候，就有过怀疑。那样的体系，分明带有极其深奥的符号学与逻辑学痕迹，不像是凭空诞生。女娲的造人，更是如此，一个生灵，凭什么会‘突然’想到造人？如果没有更高层次的技术和理念作为支撑，这些根本无法解释。”
他回忆起第一次被拉入蛮荒时代时的茫然。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考古学者，手里拿着刷子和笔记本，心中满是对古文明的好奇。但随着接触了高维一步步深入，他发现自己成了文明进程的参与者，甚至是推动者。
黄帝问他青铜，蚩尤问他兵器，伏羲问他天道，女娲更是以母性的姿态引导人类的成长。那时，他以为他们是神话里真正的先祖，怀着本能的智慧，带领族群走向未来。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承认，真相可能残酷得多。
他们或许只是被高维设定下来的“类人机器”，带着使命被丢到这片土地上，为的就是推动一场注定要发生的文明进程。
柳青心头有一股冷意在翻涌。“如果他们真是这样，那他们的自由意志……算什么？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执念、他们的牺牲，都是程序的一部分吗？”
柳青跨过山岭，穿过密林，终于来到那处炊烟升起的地方。
眼前的部落并不算大，约有两三百人。木屋、石砌的炉灶、围起来的牲畜圈……这一切都透出一种久违的烟火气息。孩童们在空地上追逐，女人们正在劈柴，男人们修补着粗糙的石器和木矛。
柳青看到这一幕，心头忽然泛起酸涩。与金属躯体的对峙，那是维度与意识的角逐，而此刻眼前这一幕，才是真实的人间。
“人类，真的走到这里了……”柳青轻声道。
很快，部落中的人发现了他们。惊呼声传开，人们纷纷放下手中活计，戒备地看着这两个陌生人。
一个身影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是女娲。
她依旧有着母性般的温柔与威严，眼神清澈，却带着一丝疲惫。她的身后，黄帝、伏羲、蚩尤相继现身，身影挺拔，气息沉稳。
柳青鼻尖微酸，几乎失声喊了出来：“女娲……黄帝……伏羲……蚩尤……”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女娲微微一笑：“柳青，你回来了。”
伏羲打量着他，眼神复杂：“你看上去……不同了。你的气息，比以前更深沉，更遥远。”
蚩尤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久违的豪烈：“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小子，总能从绝境里爬回来。”
黄帝则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们一直担心你。”
柳青心潮翻涌，但心底的纠结依旧没有散去。看着他们，他想到了那个残酷的真相：他们可能不是“真正的始祖”，而是高维丢下的工具。
要不要说？如果说出来，会不会让他们彻底崩塌？
那一夜，篝火燃起，部落的人们将最好的食物拿出来，与他们共享。孩子们围在火堆边上，好奇地盯着柳青，眼神清澈得像山泉。
女娲坐在火光的另一侧，温柔地注视着柳青。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声问道：“柳青，你的眼神里有秘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柳青心头一震，眼神避开火光，落在那夜空之上的繁星。
“女娲，如果我告诉你，你们的起源并不是神树孕育下那样的天启，而是……另一种设定，你会怎样看待自己？”
女娲静静听着，没有急于回答。黄帝、伏羲、蚩尤也都抬起头来，神色渐渐凝重。
柳青呼吸急促，心中翻腾：“你们可能是高维设下的棋子，你们的知识、使命、甚至性格，都是他们设定好的。女娲，你所谓的造人，或许只是一场程序的执行。伏羲，你的八卦，或许是被输入的符号学。黄帝，你的治世理念，可能是设计好的模版。蚩尤，你的战意，也许是故意被放入人间的混沌因子。”
他没有说出口，但这些念头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
女娲忽然微微一笑，眼神澄澈：“柳青，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又怎样？我们摆脱了神树的控制，用自己的意识来创造这个世界。我们依旧在选择，依旧在付出，依旧在守护这群孩子。只要他们能延续下去，就算我们的起源是设定，我们的未来也可以是自由的。”
伏羲抚须而叹：“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即便是设定，也终将演化出无法掌控的变化。我已经把它教给了新生人类，他们用它占卜天命，指导农耕，那就是新的意义。”
黄帝沉声道：“文明本来就是被传递的。设定也好，偶然也罢，既然落到我们手中，我们就要让它开花结果。”
蚩尤哈哈大笑：“神树在的时候，在我们的意识中烙下深深地烙印，如今他们都化为天地能量，管他什么设定不设定！老子战得痛快就行！人类要生存，就要有战意！这就是我的存在价值！”
柳青心头猛然震动。他忽然明白了，也许高维的确设定了起点，但路，却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眶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