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恩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个自称“金手指”莫里的家伙，眼神里的贪婪几乎不加掩饰，尤其是看向自己的时候，仿佛在打量一件奇货可居的商品。里克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将瑞恩挡在身后半个身位，这个细微的动作既提供了保护，又没有完全暴露防御姿态。
“我们和霍克船长是公平交易。”里克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至于保护，我们相信‘破碎酒杯’有基本的秩序，更何况我们付了停泊费。”
“秩序？哈哈！”莫里夸张地笑了起来，他身后的打手们也发出附和的笑声，在空旷的金属通道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停泊费只是让你有个地方放船，朋友。这里的‘秩序’，是由像我们这样的人维持的。”他指了指自己胸口，“霍克的名头在码头区好使，但在c区深处……规矩得按我的来。我看这位年轻的朋友，”他的目光再次绕过里克，黏在瑞恩身上，“似乎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或许我们可以找个更舒服的地方聊聊？我知道一个不错的酒吧，那里的‘绿洲’可比‘碎杯’的纯正多了。”
守墓人的声音在瑞恩耳中响起，冷静地分析：“对方五人。为首者生命体征平稳，有轻微基因改造痕迹，可能增强反应速度。其余四人为标准战斗强化型，肌肉密度和骨骼强度超出正常人类范围30%以上。建议避免冲突，若无法避免，优先攻击为首者，制造混乱后向c-17平台撤退。平台防御系统已待命。”
瑞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忆着守墓人灌输的关于拾荒者据点生存法则的知识：示弱会引来更多的狼，但过度强硬而没有相应实力，则会立刻导致冲突。他需要表现出一定的价值和无害，但又不能显得可欺。
“莫里先生，感谢你的好意。”瑞恩开口了，声音尽量保持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初来乍到的生涩，“我们刚经历了一场灾难，损失惨重，现在只想尽快修复我们的船。霍克船长正在帮我们处理这件事。也许等我们的船修好，离开之前，我们可以有机会感谢你的……关照。”他刻意强调了“霍克船长”和“修好船”，暗示他们并非无根之萍，并且最终目的是离开，不会长期占据这里的资源。
莫里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像是在重新评估瑞恩。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但说话却有点意思，既没有直接拒绝，又抬出了霍克，还点明了他们只是过客。
“修船？呵呵，c-17那个破平台，能修什么？”莫里嗤笑一声，“霍克那老家伙，除了会打打杀杀，懂什么技术？我认识真正的工程师，‘破烂侯’乔伊，他的手艺才是‘破碎酒杯’最好的。价格嘛，也好商量。”他这是在尝试撬动霍克的生意了。
“我们已经和霍克船长达成了协议。”里克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违约的代价，我们付不起，想必莫里先生也不愿意卷入这种纠纷。”他微微调整了站姿，能量手枪的枪套若隐若现。这是一种明确的警告。
通道里的气氛瞬间绷紧。莫里身后的打手们肌肉贲张，手按在了各自的武器上。莫里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盯着里克，又看看瑞恩，似乎在权衡动手的代价。霍克是个硬茬子，为了两个看起来没什么油水的陌生人和霍克撕破脸，是否值得？而且这个保镖一样的家伙，看起来不好对付。
僵持了大约十秒，莫里突然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笑容冰冷了许多：“好吧，好吧，看来两位是霍克船长的忠实客户。那我就不强求了。不过，在c区，总会遇到些……小麻烦。如果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到‘销金窟’找我。我们走。”
他挥了挥手，带着手下悻悻地离开了，消失在通道的拐角处。
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里克才微微放松下来，但眼神依旧警惕。“我们被盯上了。那个莫里不会轻易放弃。他可能还会试探，或者用更阴险的手段。”
“他好像……特别关注我。”瑞恩低声道。
“你的生命信号很‘干净’。”守墓人分析道，“在普遍经过改造或受到‘寂灭’污染影响的坟场居民中，纯净的、未受污染的碳基生命体信号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他可能将你误认为是某种有价值的‘物品’，比如从某个完好‘坟墓’中发现的休眠者，或者……更糟。”
这个分析让瑞恩的心沉了下去。他不仅背负着文明的希望，自身也成了潜在的猎物。
回到“星萤”号，厚重的舱门关闭，内部相对稳定的环境让两人稍稍安心。守墓人立刻报告：“检测到飞船外部有多个被动监视装置被激活。来自不同方向。我们已被至少三方势力监视。”
“意料之中。”里克走到控制台前，调出外部监控画面，果然看到几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细微的反光或能量波动。“霍克的临时通行码能挡掉大部分小麻烦，但像莫里这样的地头蛇，以及可能对‘光’或瑞恩感兴趣的其他势力，不会轻易罢休。”
接下来的几天，是在高度紧张和忙碌中度过的。霍克派来的维修机器人和小工开始运送零件并进行外部船体修复。工作进展缓慢，一方面是因为“星萤”号的技术与坟场主流技术存在代差，很多零件需要改造甚至重新制造；另一方面，霍克似乎也在有意控制进度，或许是想从他们这里榨取更多信息，或许是以此作为某种牵制。
瑞恩几乎没有离开过飞船，一方面是出于安全考虑，另一方面则是全身心投入到向守墓人学习之中。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关于当前宇宙的知识：主要势力分布（如霍克提到的“黑旗”、“血隼”等佣兵团和拾荒者团体）、常见的科技等级、已知的“蚀虫”（即“蚀灭之影”的本地称呼）种类和习性、以及各个“坟墓”（失落文明遗迹）的危险等级和潜在价值。守墓人也开始教导他一些基本的自卫技巧和能量武器的使用原理。虽然时间短暂，但瑞恩的进步速度惊人，守墓人将其归因于白塔文明基因优化和观星塔能量浸润的潜在效果。
里克则负责对外交涉和警戒。他每天都会离开飞船一段时间，一方面是监督维修进度，另一方面则是尝试用他们携带的少量白塔文明的小型器物（一些具有精密能量回路的装饰品或工具）去交换一些必需品，比如更高能量的食物块、纯净水，以及一些通用的武器能量匣。这个过程同样充满凶险，每一次交易都像是在走钢丝，既要换到所需物资，又不能暴露太多底细。里克凭借其丰富的经验和强硬的手腕，勉强维持着局面，但能感觉到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大。莫里的人时不时会出现，进行一些言语上的挑衅或试探性的小动作，都被里克强硬地顶了回去。霍克那边则态度暧昧，除了催促维修，对莫里的骚扰似乎持放任态度。
第四天傍晚，里克带着一小箱高能营养棒和几个能量匣回到船上，脸色凝重。
“情况不太对。”他一边清点物资一边对瑞恩说，“市场里关于‘光’的流言越来越多了，而且版本变得具体。有传言说，‘寂静回廊’那边发现了巨大的能量源，疑似古代文明的‘方舟’被激活了。还有人说，激活‘方舟’需要特殊的‘钥匙’，而‘钥匙’可能已经出现，并且正向‘寂静回廊’移动。”
瑞恩心中一震：“这听起来……像是在指向我们？”
“很可能。”守墓人接话道，“信息被有意散布和扭曲。霍克可能不是唯一的消息源。那个‘幽影’很可疑。我们的行踪和目的可能已经部分暴露。建议重新评估与霍克的合作。”
就在这时，飞船的通讯器响起了一个加密频段的呼叫。是霍克。
里克接通通讯，霍克那张疤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似乎是他的船长室。
“两位，维修进度如何？”霍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
“按计划进行，但比预期慢。”里克回答。
“没办法，你们那船太‘古董’了。”霍克摆了摆手，“长话短说，有个新情况。关于‘光’的消息，有重大进展。‘血隼’佣兵团那个幸存者，我花了大价钱搞到了他更详细的记忆碎片。他说，在‘寂静回廊’看到白光的地方，附近有一个非常特殊的能量标记，很像……很像某种古老的导航信标。”
霍克顿了顿，独眼紧紧盯着屏幕这边的两人：“而巧合的是，我的人在对你们的飞船进行深层扫描以确定内部结构损伤时，探测到了一个非常微弱的、但性质类似的……背景能量信号。很微弱，如果不是特别针对性的扫描根本发现不了。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
船舱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里克和瑞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是观星塔的印记？还是“星萤”号本身携带的某种白塔文明的特征信号？守墓人立刻启动自检，同时尝试干扰外部扫描。
里克面不改色：“我们的飞船来自一个古老的文明，有一些我们自己也未能完全理解的技术残留。这并不奇怪。”
“古老的文明……呵呵。”霍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吧，就当是那样。我直说了吧，我对‘光’和可能存在的‘方舟’很感兴趣。光靠我自己的力量，去‘寂静回廊’那种地方风险太大。但我们合作，机会就大得多。你们有……特殊的信息或‘钥匙’，而我有船、有人、有资源。我们可以组成一个临时探险队。”
“合作？”里克皱眉，“霍克船长，我们的目标只是修复飞船，然后离开。”
“离开？去哪？”霍克逼问，“坟场之外是更广阔的废墟和更多的‘蚀虫’！找到‘方舟’，或许才是真正的出路！想想吧，一个可能保存着完整科技、甚至能抵御‘寂灭’的避难所！这值得冒险！”
霍克的话充满了诱惑，但也充满了陷阱。这显然已经不是简单的信息交易，而是要将他们彻底绑上他的战车。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里克没有立刻拒绝。
“可以，但别太久。”霍克语气强硬起来，“消息已经传开，盯上‘寂静回廊’的不止我们。‘黑旗’、‘残骸兄弟会’甚至更麻烦的家伙都可能插手。最迟明天给我答复。另外，提醒你们一句，莫里那家伙最近小动作很多，你们自己小心。虽然在我的地盘上他不敢明着来，但暗箭难防。”
通讯结束。
船舱内一片沉默。情况急转直下。他们不仅被卷入了一场争夺“方舟”的漩涡，自身携带的秘密似乎也即将暴露。
“我们不能信任霍克。”瑞恩首先开口，“他只是在利用我们。一旦我们失去价值，或者找到‘方舟’，他肯定会除掉我们。”
“同意。”里克点头，“但我们现在很被动。飞船没有修好，外面强敌环伺。直接拒绝霍克，他可能会翻脸。答应他，更是羊入虎口。”
守墓人提出了第三个方案：“或许可以利用这个局面。霍克渴望找到‘方舟’，我们可以提供虚假或部分真实的导航信息，将他引向错误的方向，为我们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同时，我们必须加快自主维修进度，寻找其他离开‘破碎酒杯’的途径。”
“风险很大。”里克沉吟道，“霍克不是傻瓜，那个‘幽影’更是个变数。一旦识破，我们立刻会面临灭顶之灾。”
就在他们艰难权衡之际，飞船的外部传感器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有未经授权的小型单位正在试图附着船体，位置靠近引擎舱！
“是破坏分子！”守墓人立刻调出外部画面，只见几个蜘蛛般的微型机器人正用激光切割器试图破坏引擎舱的外壁！手法隐蔽而专业，绝非莫里手下那些打手能干出来的！
“是‘幽影’的人？还是其他势力？”里克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抓起武器，“守墓人，启动防御电击！瑞恩，留在内舱，锁定气密门！”
“星萤”号表面闪过一阵蓝色的电弧，两个蜘蛛机器人冒烟脱落，但还有两个似乎做了绝缘防护，仍在继续切割！
“不行，它们有备而来！我要出去清除它们！”里克冲向气闸室。
“太危险了！外面可能有埋伏！”瑞恩喊道。
“必须保护引擎！否则我们真成瓮中之鳖了！”里克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伴随着气闸开启的嘶嘶声。
瑞恩心急如焚，他看向控制台，守墓人正在全力对抗可能的数据入侵和维持飞船基础系统。他感到一种无力感，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里克去冒险？
突然，他想到守墓人之前灌输给他的一些关于“星萤”号系统的知识。这艘船虽然古老，但有一些非常规的防御系统……
“守墓人！”瑞恩急切地问道，“我记得资料里提到，‘星萤’号有非致命的定向能量冲击系统，用于清除船体附着物？能不能启动？”
“可以，但该系统能量消耗巨大，且需要精确瞄准，目前自动瞄准系统受损……”守墓人快速回应。
“手动瞄准！告诉我怎么操作！”瑞恩冲到副驾驶位，控制台亮起，显示出船体外部多个角度的扫描图像和复杂的瞄准界面。
“将手放在控制球上，集中精神，尝试与飞船的感应系统连接。我会引导你。”守墓人的声音平静而迅速。
瑞恩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那个冰凉的控制球上，闭上眼睛，努力排除杂念，想象着飞船的外壳，想象着那些正在破坏引擎的机器人……
渐渐地，他感到自己的意识似乎延伸了出去，一种奇妙的连接感产生。他“看”到了船体表面的细微纹路，“感觉”到了那两只机器人切割时传来的轻微震动。
“锁定目标……能量聚焦……发射！”
一道无形的能量脉冲从船体特定位置爆发，精准地命中了那两只蜘蛛机器人。它们瞬间僵直，然后从船体上脱落，坠入下方的虚空。
成功了！瑞恩松了一口气，几乎虚脱。这时，外部通讯响起里克的的声音：“目标清除。我没事，准备回舱。”
里克回到船舱，看着瑞恩，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许：“干得漂亮，小子。”
“是守墓人指导我的。”瑞恩抹了把汗。
“但操作的是你。”里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学得很快。”
这次袭击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们。妥协和犹豫的空间已经消失。敌人已经不耐烦了，开始直接动手。
“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决定。”里克看着瑞恩和守墓人（通过内部扬声器），“是冒险利用霍克，还是想办法强行突围？”
瑞恩看着屏幕上“破碎酒杯”外部那混乱而危险的星空，又想起观星塔的毁灭和导师最后的嘱托。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缓缓说道，“霍克不可信，其他势力也一样。我们需要靠自己找到‘方舟’。”
他看向里克和守墓人：“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我们或许，可以反过来利用莫里。”
里克挑眉：“哦？怎么说？”
“霍克和莫里显然不对付。”瑞恩分析道，“莫里想从我们这里得到好处，而霍克想控制我们。如果我们能制造一个机会，让莫里觉得可以从我们这里抢到‘钥匙’或者重要信息，从而和霍克发生冲突……混乱，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驱狼吞虎？”里克沉吟着，“很冒险，但……也许是目前唯一能打破僵局的办法。我们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
计划在紧张的氛围中快速制定。他们决定，由瑞恩伪装成不堪压力，试图偷偷离开“星萤”号寻找“更好出路”的样子，吸引莫里上钩。而里克和守墓人则准备接应，并利用“星萤”号最后的机动能力，制造更大的混乱。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赌局，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但在这片绝望的坟场，生存本身，就是一场最大的赌博。夜色（如果空间站永恒的人造光照也能称为夜色的话）深沉，“破碎酒杯”的喧嚣从未停止，而一场风暴，正在c-17平台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