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婆娑处,巨大的桃花树后,白真手持折扇,半倚在树干上,看着小白狐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
唇角却勾着抹哭笑不得的弧度:“这小十二的性子到底随了谁?想要桃花酿,直接来问我要便是,偏要学那偷鸡摸狗的行径。”
“许是打小怕我,还不知道你我这层关系呢。”
折颜从树后转出,手里把玩着支刚折的桃花枝,笑得眉眼弯弯,“罢了罢了,不过几坛酒,他要便拿去吧,左右我这桃林里多的是。”
“谁与你有关系?”
白真猛地转过身,折扇“啪”地合上,指着折颜的鼻子,语气里带着未消的火气,“离我远点!上次肉池林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真真,你听我解释,那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折颜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拉他的手,却被白真嫌恶地躲开。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白真脸颊微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眼尾都染上几分艳色,“我恨死你了!”
“是是是,娘子说得都对,”折颜立刻放软了语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声音放得极柔,“都是我的错,你别动气,小心伤了胎气……”
“还不是因为你!”白真别过脸,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又有点羞恼,“非要我变成那雌雄同体的模样去采蜜,现在好了……”
“是我浑,是我糊涂。”
折颜赶紧顺毛捋,伸手想去拂他额前的碎发,“都怪我听信了老岳那糟老头子的鬼话,才让你……一不小心有了身孕。”
“闭嘴!”
白真猛地拍开他的手,耳根红得快要滴血,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这发情的臭孔雀,少碰我!”
折颜被他骂得低笑起来,眼底却盛满了宠溺,也不恼,只是好脾气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家这位炸毛的小凤凰,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春风拂过,桃花簌簌落下,落在两人肩头,倒像是为这拌嘴添了几分旖旎。
一杯清冽的桃花酿倾入丹炉,携着三月春风的甜软。
一把柑橘碎末撒下,瞬间腾起满室清芬,像是揉碎了整座秋山的暖阳。
两勺仙露琼浆沿着炉壁缓缓滑下,触到炉底的刹那便腾起袅袅白雾,混着几滴情人泪落下时泛起的绯色光晕,在炉心漾开圈圈涟漪。
那枚蒙尘已久的金丹静卧其中,原本黯淡的表面覆着层灰败的死气。
待八卦炉下燃起幽蓝火舌,上神指尖凝着灵力轻轻拨动焰心,小狐狸则支棱着耳朵,盯着炉壁上跳动的符文,时不时用毛茸茸的爪子往炉里推一把晶莹的人参果。
橙黄的汁液顺着果皮裂开的纹路淌下,混着果肉的清甜,竟真如不要钱般汩汩涌入丹中。
炉火舔舐着炉壁,将各种灵物的精元熬煮得愈发醇厚。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那金丹忽然轻轻震颤,表面的蒙尘簌簌剥落,先是透出一星半点的微光,转瞬便迸发出温润的金光,如同被唤醒的沉睡星辰。
它猛地挣脱炉顶的禁制,化作一道金线破空而去,精准地没入不远处床榻上那抹墨色身影的胸口。
少年原本僵硬的躯体骤然一颤,金色的脉络自心口蔓延开来,如藤蔓攀附般缠上四肢百骸,每一寸都随着心脏的搏动向四周扩散着暖意。
他苍白的指尖缓缓蜷缩,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气音,像是冰封的河面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立在床边的灵剑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地一声轻鸣,剑身弹跳着跃上床榻,竟主动将自身蕴养千年的灵力化作暖流,源源不断地渡入主人经脉。
直到少年原本青灰的唇瓣染上鲜活的血色,苍白的脸颊泛起桃花般的红晕,它才敛去光华,温顺地蜷进少年怀中,剑身在他体温的包裹下渐渐恢复灵气。
上神望着少年胸口起伏渐匀的弧度,终于松开了紧握的双拳,掌心已沁出薄汗。
小狐狸则欢快地跳上床头,用鼻尖蹭了蹭少年温热的手背,蓬松的尾巴扫过床沿,带起一阵混着金丹醇厚与草木清芬的微风。
那是生机彻底回笼的气息,在月光漫入的窗棂间轻轻流淌。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蝶翼掠过水面,原本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
他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呻吟,指尖微微蜷缩,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上神抬手拂过少年眉心,眼底的凝重渐渐散去,转而化为一丝释然。
“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上神轻声道,指尖划过少年腕间跳动的脉搏,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更多的是欣喜。
小狐狸蹭了蹭他的衣袖,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的少年,满是期待。
上神指尖悬着三只流光溢彩的净瓶,瓶中雾霭般的记忆正丝丝缕缕往外渗,不由得蹙起眉峰:阿池,刚恢复神识,脑子该是一团浆糊,让他好生歇着。记忆净瓶已盛不下了,再取些来。
蜷缩的小狐狸猛地竖起耳朵,九条蓬松的尾巴在身后不情愿地耷拉着:大人,这是又要锁他记忆?都怪你第一世突然抽走他的神魂碎片,才叫那呆龙钻了空子,骗走人!
小十二支棱着毛茸茸的耳朵,琥珀色的眼珠里满是不忿。
上神回眸时,眸中星辰流转,竟带了丝笑意:傻子,阿水与我本源一体,他后期那些争风吃醋的勾当,吾岂会不知?你说他那又犟又拗的性子,随了谁?
哎哟!小狐狸猛地拍了下爪子,九条尾巴欢快地卷成个毛团,可不是像念念上神么!说起来,您父亲这会儿该在回青丘的路上追妻呢吧?
母亲向来是刀子嘴裹着蜜,总会原谅他的。
上神望着窗外东方渐亮的天际,语气轻得像叹息,祖父说去阴间做客,八成是想把祖母从二祖父那儿拐回来。这一大家子都任性妄为,倒让吾孤身守着这穷桑...
话音未落,袖口的流云纹忽然泛起红光。
小狐狸却蹦跳着凑上前,鼻尖几乎蹭到上神衣袖:好在大人也要下界历劫去了!念念上神这几日准回,到时候在小世界与阿池大人再续前缘...
他未必喜欢吾。上神指尖摩挲着净瓶,眸光骤然沉了沉,神魂离体,本就没什么意识,说不定会变出副他最厌的性子。他是只傲娇的狐狸,跟祖母一个模样。
大人忘了?
小狐狸忽然挺了挺胸脯,九条尾巴骄傲地展开,我可是青丘小十二!小世界的天道是我拜把子兄弟!若阿池敢喜欢别人,我直接捆了他扔您面前,强扭也得扭回来!
上神忽然低笑一声,眼底却翻涌着骇人的杀意,让小狐狸顿时兴奋得尾巴尖都在颤抖。
强扭的瓜虽不甜,他缓缓道,但若是他敢喜欢别人,将人抹杀了便是。有时候啊,恨也是爱的一种方式,不是么?
大人这是要搞强制爱?小狐狸的眼珠滴溜溜转,爪子在地上刨出个浅坑,太刺激了!本狐定要插一脚,做个合格的小跟班!
正说着,内室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扶着墙出来的少年面色苍白,身上的衣袍空荡荡的,衬得身形竟缩水了大半。
他望着廊下沐浴在晨光中的熟悉身影,不由得眯起眼,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阿渊,我这是怎么了?怎的缩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