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战王府的佳话传遍京城,人人称羡之时,与之形成惨烈对比的,是曾经风光无限的谢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坠向毁灭的深渊。
谢长卿被流放北疆苦寒之地,早已音讯全无,是死是活都无人关心。他这棵曾被虞怀姝视为唯一依靠的“大树”彻底倒下,留下的,只是一个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空壳子,以及一群红了眼、只想在彻底坍塌前多捞一把的“猢狲”。
这日,谢府那早已褪色、连牌匾都歪斜了几分的大门内,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声音之大,连路过巷口的行人都能隐约听见,纷纷摇头快步走开,生怕沾了这家的晦气。
“分家!必须分家!” 谢长卿的一个堂叔,拍着桌子,唾沫星子横飞,“如今这家里还有什么?就剩下城外那几百亩贫瘠的田产,还有这栋破宅子了!再不分,等着一起饿死吗?”
“分?怎么分?” 另一个族老阴阳怪气地接口,“当初为了填补长卿那小子惹下的窟窿,能卖的都卖了!剩下的这点东西,够谁塞牙缝?要我说,这宅子还能值几个钱,不如卖了,大家分了银子干净!”
“卖宅子?你疯了!” 谢长卿的一个婶娘尖叫起来,她是靠着谢府名头才能在内宅妇人圈里勉强立足的,“卖了宅子,我们住哪里?去睡大街吗?这宅子是谢家的根!不能卖!”
“根?呵呵,” 堂叔冷笑,指着四周,“你看看这还像是能住人的地方吗?屋顶漏雨没人修,家具变卖了七七八八,下人也跑得没剩几个!还根?烂到根子里了!”
“就是!要不是你们二房当初非要扶持那个庶出的谢长卿,把家里资源都堆在他身上,指望他光宗耀祖,我们谢家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另一房的人立刻将矛头指向了谢长卿的直系亲属。
“放屁!当初你们不也默认了吗?还不是看他有几分才名,指望他高中后提携全家?现在出了事,倒全成了我们二房的错了?” 谢长卿的母亲,如今已憔悴得如同老妪,尖声反驳,然而底气不足,声音带着哭腔。
“才名?我看是灾星才对!” 有人嗤笑,“娶了个丧门星回来,自己又没那个担当,惹下滔天大祸!如今倒好,他在北疆是死是活不知,留下我们这一大家子替他受罪!”
争吵愈演愈烈,从互相指责到翻旧账,再到谩骂攻击,昔日勉强维持的体面荡然无存。几个旁支的子弟甚至为了争夺一套看起来还值点钱的红木桌椅,当场扭打起来,杯盘碎裂声、哭喊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将这百年世家最后的遮羞布撕得粉碎。
而在府中最偏僻、最破败的那个院落里,虞怀姝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外面的争吵声、打闹声隐隐约约传进来,她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
她头发蓬乱如草,衣衫褴褛,脸上脏污不堪,只有一双眼睛,偶尔在混沌中闪过一丝清醒的绝望。
“吵……吵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抢……有什么好抢的……都是我的……本该都是我的……”
她忽然吃吃地笑起来,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抓着:“荣华富贵……诰命夫人……夫君疼爱……儿女出息……都是我的……我抢到了……我抢到了最好的……”
但下一秒,她的笑容僵在脸上,转为极度的恐惧和痛苦。
“不对……不对……是荆棘……是火坑……他不要我了……家没了……都没了……”
她用力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发出野兽般的哀鸣。
负责“照顾”(实则是监视)她的婆子,端着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走进来,见状啐了一口,将粥碗重重放在地上,冷嘲热讽道:“疯婆子,还做梦呢!听见没?外面都在抢家产了!谢家完了!彻底完了!你那个好夫君,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在北疆冻成冰坨子了!”
虞怀姝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婆子,尖叫道:“你胡说!长卿他会回来的!他会当大官!我会是首辅夫人!”
婆子被她癫狂的样子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还首辅夫人?你现在连给战王府提鞋都不配!人家战王妃如今可是得了陛下赏赐,全京城都羡慕的模范主母!你呢?你就是个没人要的疯婆子!等这宅子一卖,第一个就把你扔出去!”
“战王妃……虞怀瑾……”这几个字像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击溃了虞怀姝最后的心防。她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整个人瘫软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吐白沫,眼神彻底涣散,再无声息,只剩下无意识的躯体偶尔抽动一下。
婆子吓了一跳,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气,这才松了口气,骂骂咧咧地出去了:“真是晦气!临了还得伺候这么个东西!”
谢府内的闹剧,最终以一场极不体面的“分家”告终。
那点微薄的家产被瓜分殆尽,连祖宅也被迫不及待地低价变卖。曾经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的谢府大门,被贴上了冰冷的封条。昔日的高门大户,转眼成了断壁残垣,只剩下野草在墙根疯长。
树倒猢狲散。
谢家的族人各自拿着分到的一点银钱,作鸟兽散,很快便消失在京城的人海里,无人再提起这个姓氏。仿佛这个家族,从未在京城的历史上留下过任何痕迹。
而那个被遗忘在破败院落里的虞怀姝,在被扔出谢家后,不知所踪。有人说她冻死在了某个寒冬的街头,有人说她沦为了最下等的乞婆,也有人说她彻底疯了,跑进了深山老林……
无论哪种结局,都无人关心。她的名字,连同谢家一起,成了京城酒肆茶楼里,偶尔被人提及,用以衬托战王府辉煌的反面教材,一声轻轻的喟叹,或是一句嘲讽的笑谈。
与此同时,战王府内。
虞怀瑾正在灯下翻阅墨云柔从江南寄来的信,信上说着分号的生意,说着她又用盈利资助了哪家书院。
墨骁珩在一旁看着兵书,偶尔抬眼,目光落在妻子沉静的侧脸上,一片安宁。
窗外月色皎洁,海棠花开得正盛。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一个在温暖的灯火下,书写着盛世华章;
一个已在冰冷的尘埃里,化为了过往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