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逍遥门,护道军外围营地。
夜色更深,篝火渐熄,大部分弟子都已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入梦乡,鼾声此起彼伏。唯有营地边缘,韩厉依旧坐在那块青石上,手中的青钢长剑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赵莽那番直白的话语,如同在他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石子,涟漪阵阵。他并非不信赵莽,只是多年的习惯和背负的东西,让他难以轻易敞开心扉。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旁不远处,正是叶轻语。她并未刻意收敛气息,但直到她站定,韩厉才悚然惊觉,心中骇然,对这位看似清冷寡言的叶师姐,更多了几分忌惮与敬畏。
“叶师姐。”韩厉起身,持剑行礼。
叶轻语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长剑上,淡淡道:“《无影剑诀》,重意不重形,讲究心剑合一,如影随形。你剑气内敛,锋芒暗藏,火候已是不浅。只是……心中有滞碍,剑意便难以通达。”
韩厉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叶轻语。他自认隐藏得极好,却没想到被对方一语道破根脚,甚至连心境问题都被点出。
叶轻语没有看他,目光望向远处沉沉的夜色,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点拨:“剑道如人道,过刚易折,过柔则靡。联盟之内,虽有规矩,却也容得下不同的过往。石师兄看似粗豪,实则心如明镜。云鹤师叔掌管事务,求才若渴。只要心向光明,剑指幽冥,过往种种,皆可化为砥砺锋芒之石。”
她顿了顿,终于将目光转向韩厉,那清冷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心:“你既选择来此,想必也有所求。是避祸?是寻仇?还是……另有所图?”
韩厉握剑的手紧了紧,指节有些发白。他沉默良久,最终,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师姐明鉴。弟子韩厉,乃天南州‘流影剑宗’最后一名传人。宗门……于三年前被幽冥殿分舵所灭,满门上下,仅我一人侥幸逃脱。”
他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痛楚与仇恨:“弟子苟活至今,唯一所愿,便是寻得契机,提升实力,有朝一日,能剑指幽冥,报此血海深仇!听闻青州联盟对抗幽冥殿,故特来投奔,藏匿身份,实乃仇家势大,恐为联盟引来祸端,亦怕自身实力低微,不被接纳……”
他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心中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这番坦白会带来什么后果。
叶轻语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待他说完,她才缓缓道:“天南州流影剑宗……我略有耳闻,以《无影剑诀》闻名,亦是正道翘楚,可惜了。”
她看着韩厉,眼神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缓和:“联盟宗旨,便是共抗幽冥。你的仇,亦是联盟之敌。至于实力……石师兄操练虽狠,却最是惜才。你若真心向道,勇猛精进,联盟自有你成长之地。明日,你去寻石师兄,将方才所言,再与他分说一遍。”
说完,她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韩厉愣在原地,心中波涛汹涌。他没想到,坦白之后,得到的不是怀疑与驱逐,反而是……一种带着距离感的接纳与指引?这逍遥门,这青州联盟,与他认知中的任何势力都不同。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剑,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一丝温度。心中那因仇恨和隐瞒而郁结的滞碍,似乎松动了一丝。他深吸一口冰凉的夜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冥州,幽冥殿某秘密修炼点。
地窟中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又一名修炼“秘法”的核心弟子出了岔子。这一次,并非简单的灵力暴走,而是在深度冥想中,心神被那被篡改的秘法引动,产生了极其恐怖的幻象!
他仿佛看到无数被他亲手献祭、吞噬的生魂,化作狰狞的恶鬼,从四面八方扑来,撕咬着他的神魂!他疯狂地运转吞噬之力想要抵抗,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在那无尽的怨念与幻象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碎!
“不!不要过来!不是我!是圣祖!是殿主!”他凄厉地惨叫着,状若疯魔,周身黑气不受控制地向外奔涌,攻击着周围的一切,甚至将两名试图靠近安抚他的同门击成重伤!
最终,一名长老不得不亲自出手,将其强行制住,打入禁锢符印,才让其昏死过去。但所有人都看到,那弟子即便在昏迷中,身体依旧在不停地抽搐,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修炼点蔓延开来。
“这秘法……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圣祖……圣祖会不会……”
“我们会不会都变成他那样?”
窃窃私语声再也压制不住。即便有殿主的严令和更多活祭能量的补充,也无法消除弟子们心中那日益增长的恐惧与怀疑。那被林晏精心设计的“毒饵”,其毒性开始真正显现,不仅侵蚀着修炼者的身体,更在瓦解着他们的信念和对高层的信任。
逍遥峰,玉榻。
林晏(本体)通过“织梦网络”捕捉到了冥州方向那不同寻常的能量躁动和隐约传来的混乱精神波动。
“看来,毒性发作得比预想的还要快一些……”他若有所思。幽冥殿内部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这对他而言是个好消息。但同时也意味着,对方狗急跳墙的可能性在增加。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黑风山脉那处被“暗金之种”平衡着的遗迹。必须尽快了……
云州,丹鼎巨城。
在刑长老的明确支持下,《新编丹道基础》中关于“修心”的章节得以顺利推进。柳云将自己对“药材替代”研究过程中的心境体悟也融入了进去,强调耐心、细致与对药性的敬畏之心。
编纂工作虽然依旧繁琐,但方向已然明确。柳云在一次次争论与妥协中,变得更加沉稳干练,隐隐有了未来丹道大家的风范。
听涛阁内, 化身林晏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
韩厉的坦白,幽冥殿的内乱,云州丹塔的稳步推进……各方信息在他脑海中交汇。
“水越来越浑了……不过,浑水才好摸鱼。”
他看了一眼青州方向,感应到韩厉那柄原本内敛的剑,似乎正在酝酿着出鞘的锋芒。
“也罢,就让这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