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区星光商场内，人流如织。相较于惠民市场那边的市井烟火气，这里更多了几分时尚与繁华。商场二楼新开辟的女装区，“若曦女装”分店在精心筹备数月后，终于在今天正式揭开了帷幕。
店面装修得雅致而明亮，暖白色的灯光打在陈列有序的衣物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晕。大幅的开业促销海报挂在门口，吸引了不少过往顾客驻足。店内，衣架间人影攒动，试衣间前排起了小队，收银台处不时传来扫码成功的“嘀”声，气氛热烈而忙碌。
沈若曦穿着一身干练的烟灰色西装套裙，长发挽成低髻，几缕碎发垂在耳侧，平添了几分柔美。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穿梭在顾客之间，时而为客人介绍款式面料，时而帮店员整理被翻乱的货架，时而与合伙人王莉低声交换一下意见。
王莉依旧是那副风风火火的模样，嗓门洪亮，指挥着店员们补货、挂版，处理得井井有条。她抽空凑到沈若曦身边，看着店内火爆的景象，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压低声音说：“若曦，看来咱们这步棋走对了！照这个势头，用不了半年，成本就能回来！”
沈若曦嘴角微扬，点了点头，心里也涌动着创业成功的喜悦和踏实感。她能走到今天，从那个在婚姻里委曲求全的全职妈妈，到拥有两家店面、事业步入正轨的独立女性，其中艰辛，唯有自知。但此刻，看着顾客们对她们衣服的认可，看着账面上不断增长的数字，她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是啊，多亏了你找的货源和资金支持。”沈若曦真诚地说。
“嗐，咱俩还客气啥！主要还是你的设计眼光和经营有方。”王莉爽朗地拍拍她的肩，“我去后面看看新到的货清点得怎么样了，前面你多盯着点。”
“好。”
沈若曦刚应下，就看到商场负责物流的两个工作人员推着好几辆堆满大纸箱的搬运车停在了店门口。其中一个探头进来喊道：“沈老板，您家第二批补货到了，量有点大，放哪里？”
沈若曦看着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纸箱，微微蹙眉。店里人手本来就在满负荷运转，王莉去仓库了，剩下的店员都在接待顾客，根本抽不出身。她正要开口说先堆在门口角落，自己稍后慢慢整理，一个略显低沉却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我来吧。”
沈若曦猛地回头，只见司羽凡不知何时站在了店门外的走廊上。他穿着一身沾着点点白色油漆和灰尘的深蓝色工装，脚上的劳保鞋还带着泥渍，与商场光洁亮丽的环境格格不入。他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头发也有些凌乱，像是刚从哪个工地上匆匆赶过来。
他看到沈若曦眼中的惊讶，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目光落在那堆纸箱上，重复了一遍：“这些货，要搬到哪里？我帮你。”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以往的急切辩解，也没有刻意讨好，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带着一种愿意干活儿的实在。
沈若曦愣了几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他是以这样一副形象出现。她看着他工装上明显的污渍，想起不久前他还是那个西装革履、小有成就的公司老板，如今却……
心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唏嘘，还是别的什么。但她很快收敛了心神，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店里的货确实需要人手。
她指了指店铺后面连通的小仓库门，语气平淡无波：“麻烦搬到里面仓库，靠墙码放整齐就行。”
“好。”司羽凡应了一声，没再多话，直接走向那堆纸箱。
他弯下腰，双臂用力，一次就抱起了两个硕大的、看起来分量不轻的纸箱。纸箱的边缘有些锋利，硌在他结实的臂膀上，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稳稳地抱着，迈着沉稳的步子，穿过好奇张望的顾客和店员，朝着仓库走去。
他沉默地来回搬运着，一趟，两趟，三趟……汗水很快浸湿了他后背的工装，深蓝色洇开更大一片深色。有顾客看着他这身打扮和埋头苦干的样子，小声议论着店里怎么请了这么个搬运工，他也不在意，或者说，他根本无暇在意。
沈若曦一边照应着店面，目光却不自觉地偶尔追随一下那个忙碌沉默的身影。她看到他搬运时手臂上微微绷起的肌肉线条，看到他额角滚落的汗珠直接滴落在商场光洁的地砖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很快又蒸发掉的水痕。
他做得很认真，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将纸箱在仓库里码放得整整齐齐，丝毫没有因为这是无偿帮忙而敷衍了事。
这和以前那个在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在公司习惯了指派别人的司羽凡，简直判若两人。
王莉从仓库清点完一批货出来，正好撞见司羽凡抱着箱子进去，她惊讶地挑了挑眉，凑到沈若曦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压低声音：“哟，他怎么来了？还这副德行？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若曦收回目光，垂下眼帘，整理着手边的衣架，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不知道。正好碰上缺人手，他主动要帮忙。”
王莉撇撇嘴，看着司羽凡汗流浃背的背影，哼了一声：“算他还有点眼力见。不过若曦，你可别心软啊，谁知道他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呢？以前干的那些混账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知道。”沈若曦轻轻吐出一口气，“一码归一码。他愿意搬，就让他搬吧，店里确实需要人手。”
她心里清楚，王莉说的是对的。司羽凡过去的伤害，不是做几件体力活就能弥补的。但看着他此刻沉默的付出，与过往形成的巨大反差，她心底那坚硬的冰层，似乎也被这汗水浸润，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松动。
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不再是纯粹的厌恶和排斥，而是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司羽凡终于搬完了最后一箱货。他站在略显拥挤的仓库里，看着码放整齐的纸箱，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长长舒了口气。这才转身走出仓库。
他没有走向沈若曦，甚至没有在店里多停留一秒。只是站在店门外的走廊上，隔着一段距离，对正在接待顾客的沈若曦的方向，低声说了一句：“搬完了。我走了。”
说完，也不等回应，便转身，拖着那身沾满油漆和灰尘的工装，很快消失在商场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仿佛他匆匆而来，默默流下一身汗水，就只是为了完成“搬运”这一件事。
沈若曦抬起头，只看到他一个迅速远去的、略显疲惫却挺直的背影。店内的喧嚣依旧，顾客的交谈声、音乐声、扫码声混杂在一起，而那个意外的帮手，已经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一件准备给顾客试穿的衣服，目光却有些飘远。心头那丝复杂的情绪，久久未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