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阁,后山,一处僻静的竹林里。
这里是苏青瑶平日里练剑的地方,除了她和阁主柳如眉,几乎没有人会来。
此刻,林萧和苏青瑶正一前一后地走在竹林间的小径上。
林萧走在前面,心里有点打鼓。
【师尊,这小妞把我叫到这儿来干嘛?】
【该不会是看穿了我的身份,准备杀人灭口吧?】
【我跟你说,她现在可不一样了,眉心那朵黑莲花看起来邪门得很,我感觉她一剑就能把我给秒了。】
官绾绾在“电视台”里翻了个白眼。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现在是她‘爹’,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的精神导师!她把你当神一样供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杀你?】
【那她这副审问犯人的架势是几个意思?】林萧很不满,【一点都不知道尊敬长辈。】
【估计是想问你的来历吧。】官绾绾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分析道,【毕竟你这么牛,又对她这么好,还对她的过去了如指掌,是个人都会好奇。】
【那我该怎么说?】林萧犯了难,【总不能说,我是你派来拯救世界的工具人吧?】
【就按照我们之前定好的人设说啊。】官绾绾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是无为道门的传人,云游四方,恰好路过此地,感知到她有难,又与你有缘,所以出手相助。】
【这理由也太扯了吧?她会信?】
【怎么不信?高人不都这样吗?讲究一个‘缘’字。】官绾绾说得头头是道,【你越是说得云里雾里,神神秘秘,她就越觉得你高深莫测。记住,千万别跟她解释太多,让她自己去脑补。女孩子嘛,最喜欢脑补了。】
林萧:“……”
总感觉师尊这话里有话。
两人走到竹林深处的一块空地上,苏青瑶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面对着林萧。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她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林萧,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
林萧被她看得浑身发毛。
【喂喂喂,她到底想干嘛?再看下去我可要收费了啊!】
就在林萧快要绷不住的时候,苏青瑶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比之前在塔外时,要沙哑一些,也多了一丝不确定。
“你……究竟是谁?”
又是这个问题。
林萧深吸一口气,按照官绾绾教他的,摆出了一副淡然中带着一丝沧桑的表情。
“我是谁,不重要。”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苏青瑶的耳中。
“重要的是,你是谁,你将要去向何方。”
苏青瑶的身体,微微一震。
这话,又戳到她心里去了。
“为什么?”她没有理会林萧的“鸡汤”,而是执着地追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我素不相识,你却不惜耗费心力,为我建塔,为我炼心,甚至为我……得罪了中州剑宗和魔道少主。”
“你到底,图什么?”
这个问题,才是她最想不通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这个自称林萧的男人,为她做得太多了。
多到让她感到不安。
他不是李牧白,不是为了所谓的正道声名,也不是为了博得她的好感。
他也不是夜无痕,不是为了那偏执疯狂的占有欲。
他看她的眼神,很复杂。
有欣赏,有关怀,有期许,甚至……还有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慈爱。
唯独没有男女之情。
这就更让她想不明白了。
一个如此强大的男人,对她一个弱女子,无所求地付出。
这不合常理。
林萧看着她眼中那浓浓的戒备和困惑,心里叹了口气。
这孩子,被人伤害得太深了,以至于不相信这世上还会有单纯的好意。
【师尊,这下怎么办?‘缘分’那一套好像不管用了。】
官绾绾也有点头疼。
【这个苏青瑶,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和敏锐。一般的套话,确实忽悠不了她。】
【那怎么办?】
【没办法了,只能开大招了。】官绾绾一咬牙,【用感情牌!】
【感情牌?】
【对!】官绾绾说道,【你就告诉她,你之所以帮她,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你一个故人的影子。】
林萧眼睛一亮。
【这个好!这个有故事感!够神秘!】
【那故人是谁?】
【随便编一个呗!就说,你曾经有一个像她一样天赋绝伦,一样执着坚韧的弟子,或者女儿也行。但是因为你的疏忽,让她误入歧途,最终……唉……】官绾绾说着,自己都带上了哭腔,【反正怎么惨怎么编!让她觉得,你帮她,其实是在弥补过去的遗憾!】
林萧听得目瞪口呆。
【师尊,你这……也太狗血了吧?】
【狗血才好用!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快,就这么说!表情忧郁一点,眼神悲伤一点!拿出你影帝的演技!】
林萧:“……”
他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师尊给玩坏。
但是,眼下的情况,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他定了定神,酝酿了一下情绪,再次看向苏青瑶。
这一次,他的眼神变了。
那份淡然和高深莫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化不开的悲伤和追忆。
他没有回答苏青瑶的问题,而是转过身,抬起头,看向竹林上方那片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他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轻声说道:
“很多年前,我也认识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孩。”
苏青瑶一愣。
“她也和你一样,有着绝世的天赋,有着不输于任何男儿的傲骨。”
“她也和你一样,背负着血海深仇,心里除了仇恨,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林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当时,是她的长辈。我教她修行,教她剑法,我看着她一点点变强。”
“我以为,我是在帮她。我以为,等她大仇得报,就能放下一切,重新开始。”
“可是,我错了。”
林-萧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虽然是演的,但他代入了一下官绾绾给的剧本,竟然真的感觉到了一丝悲伤。
“我错得离谱。”
“我只教了她如何去‘恨’,却没有教她如何去‘爱’。”
“当她亲手斩下仇人的头颅时,她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
“她站在山巅,问我,仇报了,然后呢?我却……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最后,她当着我的面,自碎了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