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大事,老天爷开眼。”
张志强那带着疲惫却庆幸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他迅速扫视了一圈或坐或站的众人。
“永强胳膊让狼爪子挠了一下,皮外伤,血已经止住了。志阳腿上添了刮伤,得回去好生养养。归阳那小子脱力了,刚背他二伯时脚下发软摔了一跤,脑袋磕了下,有点晕乎,缓口气应该没事。其他人,都是蹭破点皮,狼撵的。”
苏清风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弛下来,似乎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言喻,深入骨髓的疲惫感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几乎想立刻瘫倒在地。
他这才感到左臂和腹侧被狼牙擦过,被狼爪撕开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低头一看,本就破旧的汗褟儿被撕开了几道大口子,下面的皮肤上,几道深红的血痕正慢慢往外渗着血珠,与汗水混在一起,又痒又疼。
“清风哥,你看。”
郭永强拖着一条后腿还在无意识蹬动,显然没死透的伤狼一瘸一拐地走回来,他脸上之前喷溅的狼血已经半干,结成暗红色的痂,但那双眼睛却因为极度的兴奋而闪闪发光。
他把那沉重的狼尸往地上一掼,溅起几点泥浆,指着狼腹隆起的位置,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他娘的,这还是个揣着崽子的母狼!怪不得刚才那么疯,不要命地往上扑!”
众人闻言,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围了上来。
只见那只母狼腹部明显鼓胀,随着它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刘河栓老爷子蹲下身,用他那根铜烟袋锅子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狼腹,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山风里显得格外悠长:“唉,作孽啊……山里讨生活,就是你死我活。不过,这祸根,今儿算是让咱们给彻底拔了。”
放眼望去,洼地里,山坡上,横七竖八倒伏着二十多具灰狼的尸体,在渐渐升高的五月初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残酷而肃杀的景象,暗红色的血迹在黑色沃土和绿色草叶间蜿蜒,触目惊心。
空气中,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混杂着狼群特有的骚臭味,以及刚刚剖开狼腹后弥漫开的内脏热气。
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直冲脑门的气息,熏得几个年轻些的小伙子直皱眉头。
小火苗不知何时也从藏身处跑了过来,它灵巧地避开地上的血洼,小心翼翼地靠近苏清风,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
然后对着那只已经僵直的白毛头狼尸体,从喉咙深处发出既警惕又带着胜利意味的“呜呜”低吼。
但那根蓬松的大尾巴,却不受控制地紧紧夹在后腿之间,显露出动物本能里的恐惧。
“清点数目,把家伙都收拢好,一颗弹壳也别落下!”
苏清风抹了把脸上已经干涸的血污和汗水,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开始下达指令,只是那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永强,友刚,你们俩带几个人,把狼尸都拖到这边空地,赶紧开膛放血,把肠肚清理了,不然这天儿,肉捂在里面很快就沤臭了!志阳,你和归阳就在这儿好好歇着,别再乱动。两位刘大爷,麻烦你们眼神好,警戒四周,这林子密,血腥味这么重,别让熊瞎子或者别的啥东西闻着味儿摸过来!”
命令清晰地下达,劫后余生的猎人们立刻强打起精神,行动起来。
虽然个个疲惫不堪,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但一股难以抑制的亢奋和胜利的喜悦支撑着他们。
郭永强和王友刚招呼着林立杰,开始费力地拖拽那些软塌塌的狼尸。
锋利的猎刀割开狼腹的“嗤嗤”声不断响起,伴随着更加浓烈的内脏气味弥漫开来,让人几欲呕吐,但没人抱怨,这都是宝贵的肉食和皮毛。
刘河栓老爷子默不作声地找了个略高的土坎,抱着他那杆立了大功的老套筒,像一尊沉默的石像,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一遍遍扫视着周围幽暗的林子。
刘河杠则默默地掏出烟袋,蹲在一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上,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辛辣的烟雾缭绕着他布满皱纹的脸,眼神复杂地看着忙碌的众人和满地的狼尸,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清风走到那头毙命,体型最大的白毛头狼身边。
它庞大的身躯即使倒下也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余威,肌肉虬结,獠牙外露。
他蹲下身,握住还深深插在它腹部的短刀刀柄,感受着那冰冷熟悉的触感,用力一拔!
“噗嗤!”
一股暗红色的污血随着刀身的抽出涌了出来。
苏清风毫不在意,就着旁边狼腹相对干净的皮毛,反复蹭干净刀身上的血污,然后“咔嚓”一声,利落地插回腰间的刀鞘。
他仔细端详着这头差点让他丧命的巨狼,尤其是额前那撮如同火焰标志般的醒目白毛。
“这皮子,硝好了绝对是头等货!拿到公社都能换不少好东西!”
张志强走过来,用脚尖轻轻踢了踢硕大的狼头,脸上带着心有余悸和后怕。
“好家伙,这身架,这骨头,比得上半大野猪了。清风,你最后那一下,真是险到姥姥家了!这一刀,加上刘大爷那一枪,够劲!够胆色!”
苏清风望着这片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土地,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声音有些沙哑:“祸害除了,往后咱们两个屯子的人,进山采药、打野物,心里就踏实多了。这夏天的收获,才算真正有了指望。”
日头渐渐升高,明亮而温暖的阳光努力穿透依旧弥漫着血腥气的空气,驱散了些许林间的寒意。
也照亮了猎人们脸上混杂着疲惫、伤痛和胜利喜悦的复杂神情。
当最后一具狼尸被拖到空地,与其他狼尸堆放在一起时,那景象颇为壮观。
所有人都累得几乎脱力,纷纷瘫倒在地,靠着树干或者直接坐在草地上,大口喘着气,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