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墨白感觉自己仿佛在无边的黑暗深渊中沉浮了许久。
意识如同破碎的浮萍,时而凝聚,时而被撕裂。灵魂深处传来针扎般的剧痛,那是过度透支精神力的反噬。身体则像被掏空了一般,虚弱无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唯有眉心识海处,那枚“言灵”符文依旧在顽强地闪烁着微光,如同风中的烛火,虽微弱,却始终不灭。它缓缓旋转,汲取着冥冥中某种力量,一丝丝地修复着受损的魂体。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温和而持续的暖流,如同春日的溪水,缓缓注入他干涸的经脉和识海。这股力量带着草木的清香与生命的蓬勃,滋养着他破碎的身心,极大地缓解了灵魂的刺痛和身体的空虚。
是那颗“养魂丹”和青萝持续的治疗符卡在发挥作用。
黑暗中,渐渐有了一丝微光。耳边似乎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有压低的交谈声,还有一个……沉稳而令人安心的呼吸声,就守在他的身边。
是纪野。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心神骤然一松。他们还活着,而且在一起。
求生的本能和对楚纪野的牵挂,让他开始主动配合那股外来的暖流,竭力凝聚涣散的意识,试图冲破这片黑暗的囚笼。
终于,他沉重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映入眼帘,适应了片刻,才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柔软兽皮的简陋木床上,身处一间陌生的木屋之中。屋顶是由粗大的原木搭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和木材特有的味道。
他微微偏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卧在床榻边、几乎将大半个身子都挡在床前的楚纪野。
楚纪野显然也受伤不轻,暗银色的毛发上还凝结着不少暗红色的血痂,尤其是肩胛处包裹着厚厚的、浸出药味的纱布。但它银瞳清澈,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见他醒来,那双原本带着疲惫和担忧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带着喜悦和安慰的呜咽声,巨大的头颅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
冰凉湿润的鼻尖触感,让时墨白彻底清醒过来。他扯动干裂的嘴唇,想给它一个安抚的笑容,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醒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
时墨白这才注意到,木屋一角还坐着那位名叫青萝的女子。她手中正拿着一枚散发着淡绿色光晕的符卡,符卡上的灵纹如同藤蔓般缠绕,显然正在持续为他治疗。
“多谢……姑娘相救。”时墨白声音沙哑微弱,但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青萝微微一笑,收起符卡,递过一碗温热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汤汁:“你灵魂力和身体透支太甚,能醒过来已是万幸。先把这碗安神汤喝了,固本培元。”
在青萝的帮助下,时墨白勉强喝下了那碗药汤。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迅速散入四肢百骸,让他感觉恢复了些许力气,精神也好了不少。
“这里是哪里?是姑娘你救了我们?”时墨白靠在床头,看着青萝和守在身边的楚纪野,心中充满了疑问。
“这里是‘烬’的临时据点。”青萝收拾着药碗,平静地说道,“救你们回来的,是我们首领,赤炎。”
赤炎?那个红发疤面的壮汉?时墨白回忆起昏迷前模糊听到的对话和那洪亮的声音。
就在这时,木屋的门被推开,那如同火焰般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赤炎。他依旧穿着那件无袖皮褂,魁梧的身形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口,仅剩的右眼目光如炬,落在时墨白身上。
“小子,命挺硬啊,这么快就醒了。”赤炎的声音依旧洪亮,但似乎刻意压低了些,少了些之前的粗犷,多了几分审视。
“晚辈时墨白,多谢赤炎首领救命之恩。”时墨白挣扎着想坐直身体行礼,却被赤炎摆手阻止。
“虚礼就免了。”赤炎拉过一张木凳,大马金刀地坐下,目光在时墨白和楚纪野之间扫过,“我救你们,一是看那天衍宗的杂碎不顺眼,二是看中你这伙伴的实力,三是……对你小子也有点兴趣。”
他顿了顿,直接切入正题:“矿坑里那三个废物,是苏玉卿派去的吧?”
时墨白心中一凛,点了点头,没有隐瞒:“是。为了抢夺纪野。”
“哼,苏家那小子,还是这般下作手段。”赤炎嗤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不屑,“你们杀了天衍宗外门弟子,又被苏玉卿盯上,如今算是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时墨白沉默,他知道赤炎说的是事实。从他拒绝苏玉卿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与天衍宗的主流势力走上了对立面。
“赤炎首领之前提到的‘交易’……”时墨白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赤炎。他需要力量,需要资源来疗伤和提升,更需要一个立足之地。眼前的赤炎和他的“烬”,或许是一个机会,也可能是一个新的险境。
“没错,交易。”赤炎身体前倾,独眼中闪烁着精光,“我知道一个地方,生长着‘血魄灵芝’,那东西对你现在的情况最是对症。但那地方有点邪门,外围的守护妖兽还好说,关键是深处有一种诡异的‘迷心瘴’,能扰乱心神,侵蚀神魂,老子上次就吃了亏,差点陷在里面。”
他指了指楚纪野:“我需要你这伙伴的力量,它的吼声……很不一般,或许能克制那迷心瘴。而你需要血魄灵芝活命、疗伤、提升。我们各取所需,如何?”
迷心瘴?扰乱心神?时墨白心中一动,他的言灵之力,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与心神、意志相关。或许……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反问道:“赤炎首领,恕我直言,‘烬’……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他需要知道,自己即将合作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赤炎闻言,独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他猛地扯开自己皮褂的领口,露出古铜色的胸膛。只见在他心口的位置,赫然有一个虽然淡化、却依旧狰狞的烙印痕迹——那是一个扭曲的、代表奴隶的符文印记!
“看清楚了,小子。”赤炎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和决绝,“‘烬’,就是由我们这些不甘为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余烬’组成!我们的目标,就是烧尽这该死的奴隶符卡,砸烂那些高高在上的牢笼!让这天下,再无人可为奴!”
他的话语如同沉重的战鼓,敲击在时墨白的心头。看着赤炎胸口那代表屈辱与反抗的烙印,再看看身旁同样曾被烙上奴隶印记的楚纪野,时墨白深吸了一口气。
他穿越而来,本就对这扭曲的奴隶制度深恶痛绝。苏玉卿的逼迫,宗门的黑暗,更是让他切身体会到这弱肉强食法则的残酷。
“我明白了。”时墨白迎上赤炎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血魄灵芝,我会与你们同去取。至于‘烬’……如果你们的目标真是打破枷锁,那么,我和纪野,愿意成为你们的‘战友’。”
不是下属,而是战友。这是他基于彼此尊重和共同目标给出的定位。
赤炎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用力一拍大腿:“好!有点意思!时墨白,我赤炎认你这个战友!”
笑声在木屋中回荡,仿佛预示着,一股新的力量,即将在这片笼罩着阴霾的大地上,燃起一丝破晓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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