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信男大佐的九七式中型坦克,此刻像一头垂死的铁乌龟,瘫痪在黑风峪谷底一片相对开阔的乱石滩上。
左侧的履带被火箭弹彻底炸断,扭曲的钢块散落一地,发动机舱盖也被掀开,冒着丝丝黑烟,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他半个身子探出炮塔舱盖,举着望远镜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望远镜的视野里,是那片刚刚结束了一场短暂而残酷空战的天空。
距离太远了,他看不清细节,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黑点在空中急速移动、交错、喷吐火光。
但那结果,却是毋庸置疑的
——帝国那两架之前还能耀武扬威的“隼”式战机,一架拖着浓烟烈火,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旋转着坠向远方的山脊,另一架则消失不见,想必已是同样下场。
而获胜的那六架体型明显更大的陌生战机,没有任何停留,向西飞走了!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吉田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他猛地缩回坦克,舱盖“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越来越近的飞机引擎轰鸣和更加密集的爆炸声。
坦克内部空间狭小,弥漫着机油、汗水和一丝血腥的混合气味。
无线电里,充斥着各中队绝望的呼救和混乱的指令,但已经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吉田的脸色惨白,汗水混着油污从额角滑落。
他知道,自己和这支纵队的结局已经注定。
但一个职业军人的本能,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必须把亲眼所见的情报送出去!
这关乎帝国对未来战局的判断!
他又打开坦克舱盖,跳了出去,对着通信兵嘶声吼道:
“记录,快速发报!”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绝望而变得尖利:
“我部在黑风峪上空,目击到八路军投入新型战机参战!重复,八路军拥有新型战机!”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描述尽可能准确,尽管观察条件极其有限:
“该型战机特征如下:
双发动机配置!
体型庞大,远超其‘木头’飞机!
观测战斗高度约在两千米左右!
机动性……似乎不及我‘隼’式,但其火力极其凶猛!
观测到机首配备有多联装机枪,口径疑似超过十二毫米!另观察到机翼下似可挂接炸弹!”
他顿了顿,想起了那六架敌机在空中缠斗的情景,补充道:
“其战术采用多机编队,依靠高度和数量优势进行碾压式攻击!
性能……性能全面压制我之前所见任何八路军航空力量!
绝非游击队级别!”
说到这里,吉田的声音带上了难以抑制的颤抖,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发出的最后一条信息了:
“此情报万分紧要!
八路军已掌握相当规模之空中打击力量!
请司令部……不,请大本营务必重视!
重新评估李云龙部之战力!
吉田……吉田所部已尽最大努力……已被合围……突围无望……职部决心玉碎以报蝗恩……天蝗陛下……万岁……”
吉田说完,无力地瘫坐在冰冷的坦克旁边。
外面,是八路的炮弹爆炸声,和子弹嗖嗖飞过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命运。
张家口。
驻蒙军司令部。
此刻,本博更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木雕,僵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桌上,那份来自吉田信男的战报,像一块千年寒冰,不仅冻僵了他的手指,更将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和热气都彻底湮灭。
报告上的字,充满了绝望,他几乎能透过纸张,听到吉田在钢铁棺材里发出的哀嚎:
“……黑风峪遭遇主力伏击……损失极其惨重……反战车利器无法抵挡……空中支援效能低下……已被合围……突围无望……职部决心玉碎以报蝗恩……”
玉碎。
这个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本博的心脏。
不是“转进”,不是“坚守待援”,是“玉碎”。
这意味着,他手中最后一支可用的、成建制的装甲突击力量,战车第三联队,连同他从牙缝里挤出来配属给它的步兵,即将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被彻底抹去。
而这支力量,本是他夺回阳原云母矿,挽回颜面,向大本营有所交代的唯一希望。
希望破灭了。
连同之前丢失的另外两处云母矿,他负责的蒙疆区域,所有重要的云母资源,已全部落入八路军之手。
大本营那份措辞前所未有的严厉斥责电文,墨迹未干,仿佛就摊在这份战报旁边,无声地嘲讽着他的无能。
高桥参谋长垂手立在对面,头埋得很低,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他能感受到司令官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死寂般的绝望,这比暴怒更令人窒息。
司令部里空气凝滞,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每一声都敲在人心头最脆弱的地方。
良久,本博终于动了。
他没有咆哮,没有摔东西,只是极其缓慢地、用一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动作,将那份战报轻轻推到了桌子的另一头,正对着高桥。
“高桥君,”
本博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摩擦着朽木,
“看看吧。这就是……结局。”
高桥身体微微一颤,上前一步,双手拿起电文,快速扫过。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玉碎”二字还是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阁下……”
高桥喉结滚动,想说些安慰或分析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