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闻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紧蹙的眉头,看着他沾染了污血却依旧冷峻的唇角,看着他因为用力吸吮而微微鼓动的脸颊……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所有关于“朋友”、“上下级”、“社交法则”的藩篱。
他好像……有点明白孟渝淞之前为什么生气了。
不是因为螃蟹,不是因为刘铭,而是因为……在乎。
“孟……孟渝淞……” 他声音微弱地开口,带着哭腔和一种豁然开朗的颤抖,“你……你是不是……喜……”
“别说话!保存体力!”
孟渝淞粗暴地打断了他,甚至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任何可能扰乱他心神的话。他继续专注于吸出毒血,直到吐出的血液颜色稍微变得鲜红一些,才停了下来。
他迅速从自己腰间一个尚未完全破损的急救包里,翻找出仅剩的一点消毒粉和一卷相对干净的绷带。他动作有些粗暴,但却异常迅速地给郑一闻清洗、上药、包扎伤口。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回荡。
做完这一切,孟渝淞才仿佛脱力般,向后靠坐在冰冷的金属箱上,微微喘息着。他的嘴唇边缘还沾染着些许暗色的血渍,让他平添了几分野性和狼狈。
郑一闻看着他,手臂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但另一种更加汹涌的情绪在胸腔里激荡。他抬起没受伤的手,轻轻碰了碰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又看向孟渝淞,眼神复杂,充满了困惑、感激,以及一种刚刚萌芽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愫。
“那个……抗体……” 郑一闻突然想起白小北给他的东西,挣扎着想要去摸背包,“我带着抗体来的……”
孟渝淞:“……”
郑一闻:“不能怪我,是你不让我说的,你要等我说完啊……”
孟渝淞叹了一口气,按住了他的手,给他注射抗体,“我要确定你没有被感染到其他部位”,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他的目光扫过郑一闻全身,最后落在他苍白却带着异样红晕,可能是发烧前兆的脸上,语气硬邦邦地补充了一句,“……算你命大。”
设备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截然不同。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带着血腥味和某种暧昧因子的张力。门外是未知的危险和可能正在逼近的死亡,门内是两个刚刚经历了生死、关系正处于微妙临界点的人。
郑一闻靠在箱子上,感受着身边孟渝淞传来的、带着血腥和汗味的温热气息,心跳依旧很快,却不再仅仅是因为恐惧。
他偷偷侧过头,看着孟渝淞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冷硬的侧脸轮廓,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他为自己吸吮伤口时那专注而决绝的神情……
而孟渝淞,则闭着眼睛,看似在休息恢复体力,但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紧抿的薄唇,却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那块木头刚才想问什么?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并不是有了抗体就能万无一失,如果伤口感染依旧可能是致命的伤,他必须尽快带他离开这里,找到余扬,拿到更有效的医疗支援,但是外面……
孟渝淞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无论外面有什么,他都必须闯出去,为了……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却又蠢得让他放不下的木头,安全带回去!
他看了一眼身边因为疲惫和失血而有些昏昏沉沉的郑一闻,下意识地,将身上那件还算完好的、浸满了自己体温的战术外套脱了下来,动作有些粗鲁地盖在了郑一闻身上。
“睡一会儿。” 他命令道,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盖外套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与他语气截然相反的、笨拙的温柔,“恢复点体力。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郑一闻问道:“你的伤?”
孟渝淞说:“没事。”
郑一闻裹紧了带着孟渝淞气息和体温的外套,感受着那难得的、在绝境中滋生出的微弱安全感,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精神的巨大冲击,让他很快陷入了半昏迷的浅眠。
孟渝淞则重新握紧了那根铁棍,如同最忠诚的守卫,守在门边,警惕着门外的一切动静,也守护着身后那个牵动了他所有情绪的、麻烦又脆弱的“累赘”。
设备间内的寂静是被郑一闻逐渐粗重的呼吸和偶尔因伤口疼痛发出的细微呻吟打破。孟渝淞盖在他身上的外套带着浓重的血腥、汗味,以及一种独属于孟渝淞的、冷冽又让人安心的气息,但这微弱的安全感很快被现实击碎。
郑一闻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冰火两重天。右臂的伤口一阵阵灼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不断穿刺,同时一股寒意从骨髓深处透出来,让他控制不住地牙齿打颤。
被丧尸咬伤的恐惧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啃噬着他的理智。他会不会死?会不会变成外面那些怪物中的一员?他还年轻,他还有那么多代码没写,他还没……还没弄明白孟渝淞到底为什么生气……
各种混乱的念头和生理上的痛苦交织在一起,让他陷入半昏迷的状态,意识模糊间,童年那些被锁在黑暗中的恐怖记忆再次席卷而来。
……门被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如同惊雷。
狭小的储物间里,只有从门缝透进来的一丝微弱光线,勾勒出尘埃飞舞的轨迹。
门外,父母的争吵声如同野兽的咆哮,砸东西的声音震耳欲聋。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用小手死死捂住耳朵,将脸埋进膝盖,试图隔绝那些充满恨意的字眼。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有生命的粘稠液体,包裹着他,挤压着他,让他无法呼吸。他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那种被全世界抛弃、在绝对寂静和黑暗中独自面对未知恐惧的感觉,比任何体罚都更让他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