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客人们已经开始享用美食,整个京味饭店宴会厅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中。
林晚青端着一杯红酒,刚从最后一桌客人那里敬完酒回来,脚步微微有些发飘。
额角沁出的薄汗,还有眼角眉梢掩不住的倦意,泄露了她此刻的疲惫。
五十多桌宴席,她作为女主人,既要招呼生意上的伙伴,又要应酬亲戚邻里,一圈酒敬下来,哪怕只是浅尝辄止,也有些微醺了。
“慢点走。”
一只温热的手扶住了她的胳膊,顾明泽的声音带着沉稳的笑意。
“我就说让你换成水,你还偏不听。”
他刚送完一波客人回来,深蓝色的中山装穿在身上,衬得他身形挺拔,脸上带着几分酒意,却依旧清醒。
林晚青顺势靠在他手臂上,轻轻喘了口气:“这不是高兴嘛。”
她抬眼看向丈夫,目光里满是欣喜。
一旁的顾景晖笑着走过来,手里还端着半杯白酒。
“妈,您就歇着吧,剩下的客人我来招呼。我爸说得对,您喝得不少了。”
二十岁的儿子身高已经超过了父亲,眉眼间像极了父亲,却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他平日里跟着父亲偶尔喝点酒,酒量倒是练出来了,这一下午跟着一起敬酒,半点不怯场。
林晚青拍了拍儿子的胳膊,笑着点头:“好,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们父子俩。”
“对了,舅舅还在包间里呢,我得过去看看。”
她正说着,就见侄女顾晓霞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
“小婶,您擦擦汗。爷爷奶奶让我问问,要不要给您留碗小米粥垫垫肚子?”
“留着吧,等忙完了再喝。”
林晚青接过毛巾擦了擦汗,又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
“我先去包间看看舅舅。”
顾远山所在包间里相对安静,顾远山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喝茶,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摇着。
林晚青推门进去时,他正望着窗外的热闹景象出神。
“舅舅,喝杯茶解解腻?”
林晚青给舅舅续了杯茶,在他对面坐下。
“外面人多,委屈您在这儿清静清静。”
顾远山放下折扇,看向外甥女,眼中带着赞许:“不委屈。你这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了,舅舅看着高兴。”
“服装厂、卤味店、还有那几家零食饮料店,生意都不错吧?”
“托您的福,都挺好的。”
林晚青笑着答道,“现在政策好,生意还算好做,现在外贸渠道打开了,能做的空间就更大了。”
说起自己的生意,她眼中立刻焕发出光彩,语速也快了几分。
四十岁的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莽撞姑娘。
如今的她,谈吐间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与干练,却又不失温婉。
顾远山点点头,沉吟道:“是啊,政策是越来越好,但也面临着不少新问题。”
“尤其是国营企业,现在市场经济竞争越来越激烈,很多老厂子都面临转型的难题。”
他顿了顿,看向林晚青,“我听说明泽他们机械厂,在应对市场竞争方面做了不少尝试?”
林晚青心里一动,立刻明白了舅舅的意思。
舅舅在负责经济相关的工作,想来是想了解基层国营企业的情况。
这个问题之前也提过几次。
所以今天,林晚青才会提出来如果他感兴趣可以跟机械厂的领导班子们聊一聊。
她想了想,回答道:“是啊,阿泽跟我提过,他们厂这两年引进了不少新设备,还调整了产品结构。”
“不再只做传统的机械零件,开始生产一些市场急需的农机具和小型机械,销路比以前好多了。”
“此外,在产品的研发和创新上,机械厂也加大了投入,这两年出了好些新产品。”
“听阿泽的意思,机械厂的领导也想开拓外贸的渠道呢。”
顾远山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哦?这么说,他们厂在改革方面倒是走在了前面。”
“我正想找机会了解一下改革开放后国营企业的实际发展情况,这对今后的政策制定也有参考价值。”
他看向林晚青:“让明泽请他们厂长和几位领导过来坐坐吧,我想跟他们聊一聊。”
“当然可以!”
林晚青立刻站起身。
“舅舅您稍等,我这就叫跟阿泽说。”
她转身正要走,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景晖还在外面招呼客人,我让他也进来听听,多学学也好。”
顾远山笑着点头:“好啊,年轻人多了解这些情况,有好处。”
林晚青快步走出包间,正好看到顾明泽在院子里跟几位机械厂的老同事说话。
她走过去拉了拉丈夫的胳膊:“阿泽,舅舅想跟你们厂长和几位领导聊聊,你去跟方厂长他们说说吧。”
顾明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好,我这就去。”
他转身看向不远处正在和人交谈的机械厂厂长方宇文,快步走了过去。
方宇文今年五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正和几位副厂长说着话,脸上带着几分酒意。
听说顾明泽的舅舅要见他们,他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他早就听说顾明泽媳妇的舅舅在部委工作,只是一直没机会见到,如今对方主动要见,自然不敢怠慢。
“快,快整理一下衣服!”
方宇文连忙拉了拉自己的中山装领口,又伸手拂了拂肩上的灰尘。
旁边的几位副厂长也赶紧整理起衣着,脸上带着紧张又期待的神色。
他们都知道,能得到上面领导的关注,对机械厂今后的发展至关重要。
顾明泽看着几位领导略显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厂长,各位领导,舅舅性子很温和,就是想跟大家聊聊天,了解一下厂里的情况,大家不用太紧张。”
“不紧张,不紧张。”
方宇文连连摆手,心里却依旧有些打鼓。
不知道这位领导找他们,会聊些什么事情。
他从事国营企业管理多年,深知和上面领导沟通的重要性,这不仅关系到个人前途,更关系到全厂几百号工人的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