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姨还沉浸在对陈琪妈妈的怀念里,一边擀饺子皮儿,一边自言自语般地说:“你说陈琪她妈那个人,好强了一辈子,操心了一辈子,说走就走了,刚才五十五岁。这要是在过去得算早亡,至少得活过六十岁,才算正常。”说完不由自主又看她一眼,安慰道:“你妈走的时候我记得你说六十二岁了?”
她点点头。
枫姨继续发着感慨:“所以说人别那么要强,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凡事尽人事听天命就行了,想那么多没用!人都没了,还有啥用。”
她笑着安慰:“阿姨,您这么乐观,肯定健康长寿。”
枫姨忧心忡忡地说:“我倒不担心我自己,我担心春儿她爸,你陈叔,工作太累,负担太重,操心的事太多,年前那次快把我吓死了!”
她惊问:“怎么了?没听春儿说。”
枫姨说:“她不在家,她也没看到,也是事后听我说的,你陈叔突发心脏病,救护车送到空军总院,心脏骤停了八分钟,吓死人了,最后总算是救了回来,以后再也不敢让他喝酒了。唉,陪那些人,喝那么多酒,还不是为了工作,为了公司,就那下面那些工人还不理解,还说你陈叔出卖公司,是卖国贼……”
她瞪大眼睛看着春子,春子对自己母亲说:“你理那些人干嘛?他们知道个屁,也没必要让他们知道啥,真被人卖了的时候,只怕他们还帮人家数钱呢!”
她问:“我陈叔今年多少岁?不行就退下来别干了,身体健康最重要!”
枫姨说:“你说退下来就能退下来吗?党的干部要听党的话。再说现在这个时候退下来,谁愿意接?谁也不愿意接。你陈叔比我大一岁,今年五十六,至少得干到六十吧,说不定还得干到六十五,那还要干差不多十年。”
她抓紧机会打岔:“那阿姨您今年五十五了?您是不是要六十岁退休啊?”
枫姨说:“呔,我可不想干到六十岁,还有几个月,到点我就退,才不管它那么多。”
她看春子一眼,说:“那好呀,到时您可以去上海照顾春子,省得他俩天天吃方便面。”
春子笑问:“你咋知道我俩天天吃方便面?”
她笑:“那肯定是你俩自己说的呗,反正不是我臆想出来的。”
枫姨说:“我去照顾他俩谁照顾你陈叔?不会做学着做去,谁还能照顾他们一辈子。”
春子对她伸伸舌头,两人笑。
枫姨问她:“潘雪会做饭不?肯定会吧?”
她笑答:“还可以,吃过我做的饭的人虽然不多,但都说好吃。很少做,平常上班公司有个国家特二级厨师给我们做饭吃,周末才回家自己做。”
枫姨问:“那么好呢?国家特二级厨师?那做饭是不是特别好吃?也没见你长胖?”
她笑答:“食堂的饭再好吃天天吃也会腻,只有家里的饭天天吃都吃不厌,哪怕一碗简单的青菜面。”
枫姨笑:“那倒是的。”
这时候门响,有人开门进来,三人都望着客厅,等脚步声过来,是孙果林。
他站在客厅中间笑着说:“这楼里不知道谁家来了个金城的客人,开了辆金城牌的车,快开进楼里面来了,我看就差开上楼了。”
全家笑,枫姨笑说:“你没问问是谁家?”
孙果林说:“我咋问,我问谁去?”
她大觉尴尬,最后还是决定主动交代:“是一辆香槟色的丰田越野车吗?”
孙果林问:“你也看到了?那看样子在楼下停了好长时间了。”
她涨红了脸,说:“是我开来的。”
全家惊愕。
她解释:“我怕停在路上碍事,这车底盘高能开上马路牙子,所以我就开上来,停在了楼旁边。”
春子“哈哈”大笑:“还到处问呢,原来是咱自己家的客人。”
然后问她:“你们公司的车?你过年开车回来的?”
她解释:“考研最后一天刚好是我妈的忌日,我想当天赶回来,所以就把车停在考场外面,考完试直接开车回来了。”
春子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
她答:“去年七月开车去拿的驾照,那天刚好是我生日。”
春子懊丧地说:“你都自己开车了,我还连自行车都不会骑。”
她笑,说:“你咋还惦记着骑自行车?你以后肯定会有自己的劳斯莱斯,你也不用会开车,自然有司机为你开。”
全家人看着春子“嗬嗬”笑。
春子一会儿踌躇满志,一会儿又心事重重,忘记了搭话。
她突然想起春子家第一次搬家到旧的经理楼,以及第二次搬家到新的经理楼,春子第一次带她认新家门时,她所感受到的两次震动,感同身受般同情地看着春子,心里越发讨厌孙果林。
孙果林要进来帮忙包饺子,三个人同声谢绝:“快别进来,没你的位置。”
枫姨说:“你等下洗碗吧!”
孙果林满口应承。
枫姨夸他:“我家孙果林还是挺会干活的,从小到我家吃饭都是他洗碗,洗的很干净的。”
客厅墙上的石英钟“叮”地一声响,随即大门被打开,枫姨拿着擀面杖跑出去看,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快?我们还差几个饺子没包完呢,你就回来了。”
陈叔的声音:“今天不是破五?过节?说好了回家吃饭。”
枫姨说:“我还担心你忙起来忘记了。你先坐沙发上休息一会儿,我们马上下饺子噢!”
她看到陈叔走进客厅,赶紧站起身,大声问候:“陈叔新年好!”
陈叔回以同样大声的“你好!新年好,潘雪!”。
她对春子说:“你爸居然一下子就叫出我的名字来,我以为他至少会想半天。”
春子得意地说:“那当然,我爸当过办公室主任,对见过的人的名字记得贼清楚。”
她假装失望,说:“嗐,我还以为自己有啥特别,你就不能让我自我感觉良好一会儿?”
春子“哈哈”大笑。
陈叔坐在沙发上笑眯眯看着她们,也不知道听到她们说的话没?她怀疑他只是纯粹地在休息。陈叔明显瘦了,之前胖到浮夸的身体明显萎缩了,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孙果林不知什么时候溜回自己暂时住的房间,从前春子哥哥的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