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声音压得极低:“灰色名单……不是人名,是代号系统。”
窗外一道惨白闪电撕裂夜空,瞬息照亮他紧锁的眉头。
办公室的灯随着雷声明灭不定,如同监控画面中那盏曾轻微闪烁的白炽灯——那一帧几乎被忽略的异常,此刻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他没说话,只是将手机重重扣在桌上,免提开启。
电话那头的沈清呼吸一滞,陆昭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像一道电流,穿透滋滋作响的信号,直击她的耳膜。
“灰色名单……是代号系统。”
窗外,酝酿已久的雷声终于炸裂,惨白的闪电将陆昭的侧脸映照得轮廓分明。
办公室的灯光在他眼中明明灭灭,如同他脑中飞速闪现的线索碎片。
他没有挂断电话,而是将免提打开,手机被随意地丢在摊满文件的桌子上。
“沈清,你听我说,”他的声音压抑着一种找到出口的亢奋,却又被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显得无比沉重,“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我们以为要找的是一份写满名字的实体名单,但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个系统,这个‘灰色’的代号系统,本身就是名单。”
他拿起那张伪造的审批表复印件,手指在那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眼”形折痕上反复摩挲,仿佛在触摸一条冰冷的毒蛇。
“你看这道折痕,它出现在所有关键性的伪造文件上。我父亲的办案笔记、现场的恐吓纸条、这份调阅许可……这不是意外,是语法。是他们交流的语言。”
沈清在那头沉默地听着,她能想象出陆昭此刻的状态——在混乱的废墟中,终于抓住了一根贯穿所有谜团的钢缆。
“3、7、1、9,”陆昭的声音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她进行一场迟来的案情分析,“这组数字,c、G、A、I,加上‘红眼计划’的R,倒过来是RIAGc。听起来像什么?Gray,灰色。这不是文字游戏,这是筛选。能看懂这个‘游戏规则’的人,就是自己人。看不懂的,就像我们,只会在外围徒劳地打转,被他们用我们自己的规则玩弄于股掌之间。”
“陈国栋……”沈清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看得懂。所以他才能在十年前,用一张已故局长的电子印鉴,神不知鬼不觉地提走沈墨的全部心理档案。”
“没错。”陆昭猛地一拳捶在桌面上,一叠文件应声滑落。
“陈国栋不仅是参与者,他可能是这个‘灰色系统’的早期构建者之一。他失踪前戴着的那块表,出现在袭击小林的凶手手腕上,这绝对不是巧合。这是一种宣告,或者说,是一种内部清理的标记。也许,陈国栋自己也变成了‘灰色名单’上需要被剔除的代号。”
他停顿了一下,呼吸变得粗重,目光扫过父亲那本写着“行为矫正实验观察日志”的速记本。
“我父亲当年不是在查一个凶手,他是在试图破译一种思想钢印。‘真正的笔迹无法复制,但恐惧可以被训练’……他早就意识到了,对手的能力并非简单的模仿,而是更深层次的‘行为重建’。”
陆昭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关于“G-7”的那一页记录上:“受试者G-7能通过语音和笔迹模拟实现‘情感欺骗’,其动机源于童年被家族否定后的补偿性控制欲。”
G-7,沈墨。
那个被陈国栋亲自从“红眼计划”中“带走”的男孩。
那个拥有完美模拟能力,内心却被控制欲填满的幽灵。
沈清在那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有预谋的犯罪团伙,这是一个由精通心理学、行为学和情报技术的精英组成的影子组织。
他们不留痕迹,因为他们本身就活在规则的伪装之下。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性的弱点和制度的漏洞,将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陆昭,”沈清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如果这个代号系统是真的,那它的‘字典’或者说‘密钥’在哪里?我们就算知道了‘Gray’这个词,也无法解读出具体的代号对应着谁。”
陆昭缓缓坐回椅子里,身体向后靠去,发出一声疲惫的呻吟。
他闭上眼,脑海中疯狂地进行着信息重组。
父亲的遗物、陈国栋的失踪、沈墨的能力、小林的遇袭……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核心——那个被终止的“红眼计划”和那份被陈国栋取走的G-7心理评估档案。
“密钥……就在我们眼皮底下。”陆昭睁开眼,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们最喜欢把东西藏在最安全的地方,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我们永远不会怀疑的地方。那份被陈国栋取走的心理档案,可能不仅仅是沈墨的个人评估,它本身,就是整个‘灰色系统’的……操作手册。”
他们需要找到那份档案。或者,找到一个知道档案内容的人。
就在这时,陆昭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突兀地响起,瞬间划破了这间屋子在雷声间隙里脆弱的平衡。
屏幕上跳动的,是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的号码。
这个电话,他们等了太久,久到几乎要失去希望。
陆昭的瞳孔猛地收缩,几乎是立刻抓起了手机。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脸上刚刚浮现的、属于猎人的自信与掌控感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和凝重的神色,一种面对未知命运的紧张。
沈清在电话那头屏住了呼吸,她听到了陆昭接起电话时那一声极轻的“喂”,之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她只能听到电流的微弱杂音,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几秒钟,又像是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陆昭缓缓地放下了手机,没有立刻挂断与沈清的通话。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又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那光亮一瞬间照亮了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旋涡。
然后,他对着桌上的手机,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了一句。
“他醒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猎人与猎物之间那场关于符号与逻辑的智力游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瞬间拉回了最原始、最血腥的现实。
一个活生生的证人,一个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声音,即将为这场无声的战争,投入第一颗会爆炸的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