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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街头采访的成功,像一剂强效的催化剂,不仅极大地鼓舞了她自己,也让一直关注着她的陆辰希,更加确信她体内蕴藏着的、远未被完全发掘的能量。然而,当校园年度艺术节主持人的正式邀请函,经由苏晚晴兴奋地递到她手中时,那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的信心,再次遭到了剧烈的震荡。

艺术节。全校瞩目。可以容纳数千人的大礼堂。聚光灯。无数的目光。

仅仅是想象那个场景,林夕就感觉熟悉的窒息感从喉咙口蔓延上来,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手心瞬间变得冰凉潮湿。街头采访是主动走向人群,尚可凭借对课题的专注和与受访者一对一的交流来分散紧张。而站在空旷的舞台上,成为全场唯一的焦点,被动地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这完全是另一个维度的挑战。

“夕夕,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上次街采表现那么棒,这次肯定没问题!”苏晚晴晃着她的胳膊,试图将热情传递给她。

林夕勉强笑了笑,指尖捏着那张质地硬挺的邀请函,仿佛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我……我再想想。”她声音干涩。

当晚,回到公寓,林夕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就连陆辰希都察觉到了她异常沉默的状态。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饭后和他分享白天的趣闻或是讨论她的课题进展,只是抱着膝盖蜷在沙发角落里,眼神放空,盯着电视屏幕上跳动的画面,却显然什么也没看进去。

陆辰希没有立刻询问。他放下手中正在浏览的、周屿发来的关于对手对“诱饵”反应的最新分析报告(对方似乎正在加紧对“b计划”涉及资产的评估,动作隐蔽但急切),目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和无意识啃咬着下唇的动作上。

他想起白天苏晚晴发来的、那条关于艺术节筹备的朋友圈,以及下面一众同学@林夕表示期待的消息。他瞬间明白了她此刻沉重压力的来源。

他没有用“你可以的”、“别紧张”这类苍白的安慰。他知道,对于根植于童年创伤的恐惧,理性的鼓励往往收效甚微。他需要一种更直接、更有效的方式,帮助她跨越这道心理的鸿沟。

夜深了,林夕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黑暗中,舞台、灯光、无数模糊的面孔和喧嚣的声音在她脑海中交替闪现,如同无法驱散的梦魇。她紧紧攥着被角,身体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推开。陆辰希端着一杯温牛奶走了进来,放在她的床头柜上。他没有开大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微光,坐在了她的床沿。

“喝点牛奶,有助于睡眠。”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低沉柔和。

林夕撑着手臂坐起身,接过牛奶,温热的瓷杯暖着她冰凉的指尖。“谢谢。”她低声说,却没有喝的意思。

陆辰希也没有催促。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中沉默着,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可闻。

过了一会儿,陆辰希忽然开口,话题跳脱得让林夕一愣:“我第一次独立负责一个上亿规模的并购项目时,在最终决策会议的前一晚,吐了。”

林夕猛地抬起头,在朦胧的光线下,努力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她从未听他说起过这些。在她,以及在所有人眼中,他永远是那个冷静、强大、仿佛无所不能的陆辰希。

“不是因为技术分析不到位,也不是因为准备不充分。”陆辰希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就是纯粹的……对未知结果的恐惧,对肩上巨大责任的压力。害怕失败,害怕让所有人失望,害怕证明自己……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无所不能。”

林夕屏住了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握住。她从未想过,强大如他,也会有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的时刻。

“后来呢?”她忍不住轻声问。

“后来?”陆辰希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自嘲,“后来我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用冷水冲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惶恐的年轻人,告诉自己——”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得沉凝而坚定,“恐惧是正常的,但让恐惧决定你的行动,是懦夫的行为。你可以害怕,但不能后退。”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夕脑海中混沌的迷雾。她怔怔地看着他黑暗中模糊的轮廓,仿佛能感受到当年那个在巨大压力下,选择直面恐惧、绝地反击的年轻灵魂。

“那天晚上,我没有再去看任何资料,也没有再反复演练陈述。我只是走到公寓的天台上,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灯火通明的城市,看了整整一夜。”陆辰希继续说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遥远的回忆感,“我看着那些微小如蚁群的人和车,看着那片浩瀚的、由无数灯火构成的星海,忽然觉得,个人的那点恐惧和得失,在更大的时空尺度下,渺小得微不足道。但正是每一个渺小的个体,选择面对还是逃避,才最终汇聚成了所谓的……命运洪流。”

他转过头,即使在黑暗中,林夕也能感受到他目光的灼灼:“林夕,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你看到的不是成千上万双审视的眼睛,你看到的,是一片星海。而你,是那颗暂时被聚光灯照亮的星。你的任务,不是恐惧星海的浩瀚,而是尽力散发出属于你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光芒。哪怕这光芒再微弱,只要亮起,就足以照亮属于你的那片夜空。”

他的话语,没有激昂的煽动,没有空洞的鼓励,而是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坦诚,分享了自己最不堪的经历,并用一种宏大而独特的视角,将她从对“被注视”的恐惧中,拉到了一个“主动发光”的创造者位置。

这种认知的颠覆,像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冲垮了林夕心中那堵名为“恐惧”的高墙。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不是出于悲伤,而是源于一种被深刻理解、被精准赋能后的巨大感动和释然。

她放下牛奶杯,伸出手,在黑暗中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我……我想试试。”

陆辰希反手握住她微凉颤抖的手指,力道沉稳:“好。”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她坐着,直到她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直到她重新躺下,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他替她掖好被角,拿起空了的牛奶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回到书房,陆辰希并没有立刻休息。他打开电脑,调出了周屿刚刚发来的加密信息。对手对“诱饵”的吞食似乎正在加深,一些原本隐蔽的关联方开始浮出水面,动作也越发大胆。风暴正在酝酿,最后的摊牌时刻或许不远了。

他揉了揉眉心,身体依旧能感受到大病初愈后的虚弱,但眼神却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剑。外部的战场暗流汹涌,内部的隐患(张珩)仍在监控之下,等待最后的收网时机。而身边这个女孩,正在勇敢地穿越她内心的风暴。

他们都在各自的战场上,面对着不同的敌人和恐惧。

他拿起手机,给周屿回复了一条指令:【继续监控,收集所有关联证据,准备收网预案。时机……等我通知。】

然后,他关掉电脑,走到窗边。城市的星海依旧在脚下无声闪耀。

他想起了自己对林夕说的话。“你可以害怕,但不能后退。”

这句话,不仅是对她的鼓励,也是对他自己的鞭策。

无论前路还有多少暗流险滩,无论最终的对手多么强大莫测,他都不会再后退。为了守护必须守护的东西,为了身边这个愿意为他、也为自己勇敢发光的女孩。

他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天际线,那里,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但也预示着,破晓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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