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陕西巡抚衙门
傅宗龙捏着杨岳那份近乎最后通牒的军令,眉头紧锁,在厅内来回踱步。几名心腹幕僚和将领肃立一旁。
幕僚: “抚台,杨督师这是要逼我们表态啊!出兵雁门,佯攻大同,说得轻巧!
阿济格的主力虽被孙应元牵制,但大同方向仍有重兵布防。
我军一旦出关,胜则罢了,若败,或者损失过大,陕西防务空虚,如何是好?陆铮那边……”
副将粗声道: “抚台!杨督师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国难当头,我们若再逡巡不前,只怕日后天下人唾骂!
再说,若宣大真个崩了,咱们陕西就能独善其身吗?鞑子下一个目标就是潼关!”
傅宗龙停下脚步,目光复杂。他不想完全倒向陆铮,但更不愿背负误国的骂名。杨岳这封命令,将他逼到了墙角。
“调兵!” 傅宗龙终于下定决心,“但不是两万。抽调延绥、宁夏镇精锐一万五千人,由你统领,打出本抚旗号,做出奔袭雁门关的态势。
记住,是佯攻!遇清军主力则避,以牵制、骚扰为主,保全实力为要!
同时,行文杨督师和陆督师,就说我陕西已竭尽全力,请他们速定破敌之策!”
傅宗龙做出了一个折中的选择,既响应了杨岳的号召,没有完全置身事外,又保留了大部分实力,态度依旧谨慎。
这支偏师的出动,虽然力量有限,但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将进一步搅动北疆的战局。
……
清军西路军大营
阿济格同时接到了孙应元部收缩防御、傅宗龙出兵雁门以及后方粮草被持续袭扰的消息。
阿济格气得脸色铁青, “孙应元这厮,像条泥鳅!傅宗龙这老儿也敢来凑热闹!多铎,你怎么看?”
多铎仔细看着地图,面色凝重: “哥,孙应元收缩,是兵力不支的迹象,但他集中兵力后,主隘更难攻克。
傅宗龙出兵,虽是佯攻,但大同后方也不得不防。
最关键的是……我们的粮草被孙应元的‘夜不收’骚扰,长久下去不是办法。”
他指着宣府方向:“马科那边,火候差不多了。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解决一边!
我建议,对孙应元暂取守势,加固包围圈,同时,集中我们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包括从大同方向调回部分兵力,对宣府发起总攻!
必须在陆铮或者傅宗龙玩出更多花样之前,拿下宣府!
只要宣府一下,山西门户洞开,孙应元就成了孤军,杨岳在通州也独木难支!”
阿济格眼中凶光闪烁,权衡利弊。孙应元这块骨头太难啃,而宣府看似摇摇欲坠。
“好!” 阿济格一拍桌子,“就按你说的办!传令下去,除必要兵力监视孙应元外。
所有披甲人、蒙古骑兵、汉军旗,全部给老子调往宣府城下!
三日之内,老子要站在宣府的城头上!”
清军的战略重心再次调整,如同巨大的铁锤,即将砸向已是强弩之末的宣府。
而暂时被“闲置”的孙应元部,则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但也面临着一旦宣府失守,便将陷入绝对重围的险境。
……
汉中,行辕
陆铮面前摆着三份文书:杨岳近乎恳求的第二次求援信,傅宗龙通报出兵并请他“速定破敌之策”的公函,以及孙应元汇报自身伤亡惨重但仍在坚守的密报。
沈继荣: “督师,杨督师已是孤注一掷,傅宗龙也在观望。孙将军那边……情况很不妙。宣府一旦失守,孙将军危矣!我们是否……”
陆铮目光沉静,手指在地图上从汉中划过秦岭,指向西安,最后落在潼关之外。
“傅宗龙出了一万五千人,是个态度,但不够。杨岳需要我们给阿济格背后真正来一刀,才能解宣府和孙应元之围。”
陆铮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川中续备军贺人龙部两万人,继续在河南虚张声势,牵制清军注意力。
另外,传令我忠武军本部,抽调第一、第三两个精锐步兵镇,及全部骑兵营,由我亲自率领,即刻秘密开拔,出潼关,北上!”
沈继荣大惊:“督师!您要亲征?川陕大局何人主持?而且只带两镇加骑兵,兵力是否太过单薄?”
陆铮语气不容置疑,“川陕有你在,有既定方略在,乱不了!本官此去,并非要与阿济格或皇太极主力决战。
我要的是速度,是出其不意!阿济格主力汇聚宣府,其后路必然空虚。
我要直插他的软肋——保安州、怀来卫一带!打掉他的后勤节点,做出直扑居庸关,威胁北京城下清军主力的姿态!”
陆铮指了指地图上保安州的位置:“阿济格若回援,则宣府围解,孙应元危局自破。
他若不顾一切先攻宣府,我就端了他的老巢,让他西路军成为无根之萍!
这是一招险棋,但也是目前唯一能盘活北疆局面的棋!”
“立刻去准备!” 陆铮沉声道,“记住,行动务必隐秘!我要让阿济格在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应了!”
陆铮终于亮出了他隐藏已久的獠牙,决定亲自率领一支精锐偏师,进行一场大胆的千里奔袭,目标直指清军西路军的心脏地带。
北疆的战局,因为陆铮这石破天惊的决定,即将迎来决定性的转折点。
而兵力损耗严重、正在艰难恢复的孙应元部,将在未来的大会战中,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
……
太行山,灵丘主隘
硝烟弥漫,刚刚击退清军一次试探性进攻的安北军士兵们疲惫地靠在残破的工事后。
孙应元在参将赵奎(原安北军老兵,善守)的陪同下巡视防线。
赵奎指着山下清军新立的营寨,忧心忡忡,“将军,阿济格将大部分旗号移向了宣府方向。
但留守监视我们的,至少还有一万五千人,主要是蒙古轻骑和汉军旗。
他们不再强攻,而是像狼一样围着,我们出击的‘夜不收’损失很大,这几天又折了两百多弟兄。”
孙应元看着身边一个正在啃食干饼的年轻士兵,那士兵的棉甲上沾满血污,眼神却依旧锐利。“我们还有多少能战之兵?”他低声问。
赵奎:“算上轻伤仍在阵地的,不超过三万八千。箭矢只剩三成,火药用尽六成。最重要的是……盐和药材快没了,很多兄弟的伤口在化脓。”
孙应元沉默片刻,望向东南方向,那是陆铮可能来的方向。“传令,继续深挖壕沟,加固壁垒。
把所有能找到的铁器、木料都收集起来,打造简易的蒺藜和拒马。
我们没有退路,只能固守待援。告诉每一个弟兄,陆督师……不会忘记我们。”
他需要时间,也需要希望。而此刻,这两样都弥足珍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