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晚晴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凌绝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她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那探究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目光。城墙上的风很大,吹得她发丝凌乱,衣衫猎猎作响。周围的喧嚣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他们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
我是谁?我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一个被系统绑定的任务执行者,一个为了回家而不得不接近你、刷取你好感度的骗子。
这些话在她舌尖翻滚,却一个字也不能说。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被质疑的委屈:“将军何出此言?民女温小婉,只是一个略通医术的游方郎中罢了。机缘巧合来到此地,承蒙将军收留,得以尽绵薄之力。将军若觉得民女来历不明,有所怀疑,民女……明日便可离开。”
她以退为进,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黯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她知道,此刻越是慌乱辩解,越是可疑。
凌绝的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暗流汹涌,似乎在权衡、在判断。她刚才那力挽狂澜的“神水”,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游医”所能解释的范畴。
然而,她此刻的眼神,那带着委屈和倔强的清澈,又不似作伪。而且,她确实一次次地救了他的部下,解决了军中的危机,甚至刚刚拯救了这座城池。
怀疑和功绩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良久,那迫人的压力稍稍减退。凌绝移开目光,望向城外狼藉的战场,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却不再冰冷:“不必。军中需要你。”
他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她现在有价值,不能走。
温晚晴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这一关,算是暂时过去了。但她知道,凌绝对她的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只会更深。
“民女遵命。”她低声应道,乖巧地低下头。
凌绝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去,指挥士兵清理战场,加固城防。
温晚晴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难言。好感度并没有因为她的“神水”而立刻飙升,依旧停留在48点。或许,在化解他的疑虑之前,好感度很难再有大幅提升。
接下来的日子,军营进入了紧张的战后休整和戒备状态。北狄虽然暂时退去,但谁都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温晚晴依旧忙碌在伤兵营。经过火炮一役,她在军中的威望达到了顶点。士兵们看她的眼神近乎崇拜,“女菩萨”、“女诸葛”的名号被叫得越发响亮。甚至有人偷偷给她立了长生牌位。
刘医官几乎把她当成了活神仙,什么事都要来请示她。药材的供应在凌绝的严令下得到了优先保障,虽然朝廷的补给依旧迟缓,但通过各种渠道,总算能维持下去。
温晚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神医”的人设,不再轻易拿出超出这个时代认知的东西。她把主要精力放在伤员的康复和防疫上,效果显着,伤兵营的秩序和士气都恢复得很快。
她和凌绝的接触依旧定期进行——诊脉、调整药方、偶尔的行针巩固。凌绝的旧疾没有再发作,身体在她的调理下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强健几分。
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凌绝的话依旧很少,但那双眼睛落在她身上的时间似乎变长了,带着一种沉默的审视和探究。他依旧每晚派人送来食盒,纸条上的“辛苦”二字也从未间断。
温晚晴则更加谨慎,每次见面都恪守礼仪,回答问题滴水不漏,绝不多言。她能感觉到那48点好感度如同凝固了一般,再无动静。
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关系,直到一个人的到来才被打破。
这天,军营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一位来自京城的监军太监,姓王。
王监军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面白无须,穿着锦袍,带着一队趾高气扬的随从,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不好相与的角色。他是朝廷派来犒军并督查军务的,据说在宫里很有些权势。
凌绝带着将领们依礼出迎,态度不卑不亢。
王监军端着架子,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眼神却时不时地扫过凌绝身后的将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和傲慢。当他看到站在将领稍后位置的温晚晴时,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和轻蔑。
一个女子,居然出现在军中重地?还站在将领队伍里?成何体统!
接风宴上,王监军故作随意地问起:“咱家听闻军中有一位女神医,妙手回春,甚至能造出破解北狄妖火的神水,不知可否引荐一二啊?”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和不相信。
凌绝面色不变,淡淡道:“确有温大夫其人,医术精湛,于我军有功。此刻应在伤兵营忙碌。”
“哦?一位女大夫,竟有如此本事?咱家倒是好奇得很。”王监军拖长了音调,眼神闪烁,“不知这位温大夫师从何人?籍贯何处啊?如此能人,为何此前籍籍无名?”
一连串的问题,看似好奇,实则充满了刁难和查户口的意味。
帐内气氛顿时有些凝滞。将领们都听出了王监军话里的不善,纷纷看向凌绝。
凌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语气依旧平淡:“江湖奇人,各有缘法。能为我所用,便是大周之幸。至于来历,并不重要。”
“凌将军此言差矣。”王监军皮笑肉不笑地说,“军中人员,尤其是有功之人,底细自然要清楚明白,否则万一……呵呵,咱家也是为将军着想,为朝廷负责嘛。”
这话里的暗示已经相当明显了,怀疑温晚晴来历不明,恐是奸细。
几位将领脸上露出怒色,张奎更是忍不住想开口反驳,被旁边的同僚拉住了。
凌绝放下酒杯,目光扫向王监军,眼神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王公公的意思是,本将用人不明,识人不清?”
王监军被他看得心里一突,干笑两声:“咱家岂敢怀疑将军。只是职责所在,例行询问罢了。既然将军如此信任那位温大夫,咱家也就不多问了。”他嘴上这么说,眼神里的怀疑却丝毫未减。
这场接风宴最终在不甚愉快的气氛中结束。
王监军的到来,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他显然对凌绝的权威构成了挑战,而温晚晴,则成了他第一个试图攻击的突破口。
很快,温晚晴就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王监军以督查军务为名,经常带着随从在军营里四处“视察”,尤其“关照”伤兵营。他对温晚晴的医术各种挑剔质疑,对她使用的药材吹毛求疵,甚至暗示她浪费军资。
刘医官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敢怒不敢言。伤兵们也对这位阴阳怪气的太监十分反感。
温晚晴则始终保持着冷静和礼貌,不卑不亢地回答他的各种刁难,用实实在在的疗效让他无话可说。但她能感觉到,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时刻在暗中盯着她,寻找她的错处。
更让她担心的是,王监军开始暗中调查她的来历。他带来的随从频繁出入小镇,打听关于“温小婉”的一切消息。幸好温晚晴当初降临这个世界时毫无征兆,原主又是个孤女,四处流浪,根本查不出任何跟脚。但这反而更引起了王监军的怀疑——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岂不更加可疑?
压力不仅仅来自王监军。
也许是王监军的态度给了某些人暗示,军中开始出现一些关于温晚晴的流言蜚语。有人说她来路不明,可能是北狄派来的细作,用医术骗取信任;有人说她用的都是邪门歪道,不是正经医术;甚至有人恶意揣测她和凌绝将军的关系……
这些流言像毒蛇一样在军营阴暗的角落里滋生蔓延,虽然不敢明目张胆,但却实实在在地影响着氛围。
温晚晴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心里又气又委屈,却无处发泄。她只能更加小心谨慎,除了伤兵营和信使院,尽量不去其他地方。
她发现凌绝似乎也更加忙碌,脸色时常阴沉着。王监军显然不止针对她,更是在处处掣肘凌绝的军务,干涉他的决策,甚至克扣拖延本就稀少的军饷和补给。
内忧外患之下,军营的气氛重新变得压抑起来。
这天夜里,温晚晴因为担心一个重伤员的病情,睡得不安稳,半夜起身想去伤兵营再看看。
刚走出信使院不远,就听到前面树丛后传来压低的争吵声。其中一个声音尖细刻薄,正是王监军!
“……凌将军,咱家可是为你好!那个女人来历不明,妖法惑众,留在军中必生大患!趁早打发走了干净!否则咱家一封奏折递到御前,参你一个勾结妖人、居心叵测之罪,你吃罪得起吗?”
温晚晴的心猛地一紧,屏住了呼吸。
接着,她听到了凌绝冰冷而压抑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怒意:“王公公,军中事务,不劳你费心。温大夫于我军有功无过,此事休要再提!”
“有功?谁知道她那功劳是怎么来的?说不定就是北狄的苦肉计!凌绝,你别被美色迷昏了头!咱家看你就是护着那个妖女!”
“放肆!”凌绝的声音陡然一沉,如同冰刀刮过,“王振,注意你的身份!再敢胡言乱语,污蔑功臣,别怪本将军按军法处置!”
一股强大的、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即使隔着一片树丛,温晚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
王监军似乎被凌绝的气势震慑住了,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带着色厉内荏:“你……你敢!咱家是朝廷钦差!”
“钦差又如何?扰乱军心,污蔑将士,本将一样办你!滚!”凌绝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威胁。
树丛后传来一阵窸窣声和王监军气急败坏的哼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温晚晴站在原地,心脏砰砰直跳。她没想到凌绝会为了她,如此强硬地顶撞甚至威胁朝廷派来的监军。
她悄悄探出头,只见月光下,凌绝独自一人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侧脸线条紧绷,周身散发着尚未散尽的冷厉气息。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温晚晴的方向。
目光如电,精准地捕捉到了树影下的她。
四目相对。
温晚晴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一下子慌了神,下意识地想躲。
“出来。”凌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温晚晴只好硬着头皮,慢慢从树影后走了出来,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学生:“将军……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凌绝看着她,没有说话。月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边,让他看起来更加难以接近。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都听到了?”
温晚晴轻轻点了点头。
“不必理会。”凌绝淡淡道,“做好你该做的事即可。”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仿佛那些流言蜚语,那些恶意中伤,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
温晚晴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将军……您相信我吗?”问出这句话,她的心提了起来。
凌绝的目光与她交汇。在那双深邃的冰眸里,她看到了清晰的倒影,也看到了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事实的判断和……某种程度的维护。
“本将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没有直接回答,却给出了一个更重的承诺,“你救了我麾下无数将士,助我守住此城。这便是事实。”
他相信她做的事,至于她是谁,似乎暂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温晚晴的心猛地一酸,眼眶有些发热。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和压力,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她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多谢将军。”
“夜深了,回去休息吧。”凌绝移开目光,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以后夜里不要独自乱走。”
“是。”温晚晴低声应道,转身快步离开。她的心跳得很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
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凌绝依旧站在原地,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背影挺拔而孤寂。身为一方主帅,他承受的压力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外有强敌,内有掣肘,而他,却依然选择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护住了她。
系统,她在心里轻声问。
【目标人物凌绝对宿主好感度:55\/100】
涨了。在她被质疑、被刁难的时候,在他选择维护她的时候,好感度悄悄地涨了七点。
这一次,温晚晴没有感到兴奋,反而有一种沉甸甸的温暖和酸楚。
她似乎,有点明白这好感度背后所代表的东西了。
不仅仅是对她价值的认可,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信任和牵连。
第二天,王监军果然安分了不少,虽然看温晚晴的眼神依旧不善,但不再明目张胆地刁难。只是暗地里的调查和小动作似乎并未停止。
流言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也收敛了许多。
温晚晴更加专注于自己的事情,用更好的疗效来回击一切质疑。
她和凌绝之间,那种微妙的默契似乎又加深了一层。每次诊脉时,短暂的沉默不再令人窒息,反而有一种无声的交流在静静流淌。
他似乎习惯了她手指搭在他腕间的温度,她也熟悉了他脉搏跳动的节奏。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温晚晴知道,暗流从未停止涌动。王监军不会善罢甘休,北狄更不会。而她和凌绝之间那根脆弱的、建立在现状之上的信任纽带,又能经受住多少考验?
她的救赎之路,在看似平坦了一段后,又迎来了新的崎岖和迷雾。
而那份沉甸甸的、涨至55点的好感度,如同黑夜中的微光,既给她希望,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看着那个在沙盘前凝神沉思、独自承受着一切的冰冷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要救赎的,不仅仅是一个任务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