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分配给吴恕和林薇的休息室,相比之前的临时住处宽敞了不少,有了独立的静修间和客厅。但这并未带来多少安宁,反而像是一间更为精致的牢笼。无形的视线和压力,透过冰冷的金属墙壁隐隐传来。
接下来的几天,吴恕深居简出。他谢绝了所有非必要的会面和交流,甚至连赵将军派人送来的、关于“磐石”魔帅动向和堡垒周边局势的简报,也只是让林薇代为接收和初步筛选。
他将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静修之中。
静修室内,光线柔和。吴恕盘膝而坐,双目微阖。体内,却远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新获得的那块源初碎片,此刻正悬浮在他的丹田气海之中,与另外四块碎片以及那初步成型的“小源初之证”缓缓共鸣。
这块源自秦岭地脉、历经污染又被净化的碎片,蕴含着极其磅礴的生命能量与大地精华。它的融入,不像之前某些碎片那样带来剧烈的冲击或特性的显着偏向,反而像一股温润绵长的甘泉,悄然滋养着吴恕的经脉、肉身,乃至精神。
最显着的变化,是它对吴恕体内那脆弱的平衡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润滑”和“滋养”作用。
冷静人格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这块碎片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粘合剂,抚平着因力量冲突而产生的细微裂痕。它让太玄经元气的运转更加流畅自如,也让灵智核心的超频计算带来的精神负荷得以缓解。当吴恕内视时,甚至能“看”到代表冷静人格的那部分神识,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充满生机的光晕中,变得更加凝实和稳定。
而暴怒人格,这块碎片似乎并未试图去压制其毁灭性的本质,而是以一种“疏导”的方式产生影响。当吴恕刻意去感受那份暴怒时,他发现,那股炽热的毁灭冲动周围,仿佛多了一片厚重而充满生机的大地虚影。这虚影并非禁锢,而是提供了一种“根基感”,让暴怒的火焰不再是无根之萍、肆意狂燃,而是如同地火般,虽猛烈,却有了依托和边界。愤怒依旧存在,却少了几分失控的躁动,多了一丝沉凝的威力。吴恕甚至隐约觉得,自己对暴怒人格的引导,似乎更顺畅了一丝。
最让吴恕感到惊奇的,是对荒诞人格的影响。那块碎片散发出的纯净生命气息,仿佛对荒诞的混乱本质有着某种天然的“净化”或“安抚”效果。脑海中那些时不时冒出的、光怪陆离的低语和意象,虽然并未消失,但似乎……不再那么具有“侵蚀性”了。它们依然存在,依然不合逻辑,但更像是一幅幅快速闪过的、无关紧要的抽象画,而不是试图扭曲他认知的魔音。偶尔,当吴恕尝试主动去接触那荒诞的意念时,碎片的力量会像一层柔和的滤网,让他能够以一种更“安全”的距离去观察和理解这种混乱背后的某种……无序的创造性?这种感觉非常微妙,难以言喻,却让他对掌控这最危险的人格,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信心。
“这块碎片……似乎能帮助我更好地‘容纳’它们,而不是一味地对抗或压制。”吴恕心中明悟。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调和,是以强大的生命力和大地般的包容性为基石,为三种截然不同的人格力量提供一个更稳定的共存空间。
当然,距离真正的融合还相差甚远。三种人格的本质冲突依旧存在,只是在碎片力量的滋养下,冲突的烈度降低了,给了他更多喘息和磨合的时间。
静修之余,他与林薇的交谈,成了这压抑环境中难得的慰藉。
“你的气息,好像比之前平和了一些。”林薇细心地将调配好的、有助于凝神静气的药茶放在吴恕面前。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吴恕身上的细微变化。
吴恕接过茶杯,温热透过瓷壁传来。他点了点头,没有隐瞒:“新得到的那块碎片,效果很特殊。它……在滋养我的根基。” 他看着林薇,发现她眼底深处依旧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不仅是为了当下的处境,似乎还有别的。
“是在担心山猫吗?”吴恕轻声问道。
林薇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但不全是。吴恕,我最近在尝试感应那块碎片的力量时,总觉得……它似乎和我有种特别的联系。不是想要融合的那种渴望,而是一种……共鸣?仿佛它蕴含的某种生命法则,是我能力可以学习和借鉴的。”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我在想,是不是不一定非要融合碎片,才能获得成长?”
吴恕微微讶然,随即露出赞赏的神色。林薇的悟性一直很高,而且她的成长路径确实与自己不同。“你的想法很有道理。力量之道,并非只有吞噬与融合一途。感悟、借鉴、升华,亦是正途。或许,你可以尝试与这块碎片建立更深层次的精神联系,去感悟其中的生命韵律,这对你的净化与治愈能力,必定大有裨益。”
得到吴恕的肯定,林薇脸上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嗯!我会试试的。” 她看着吴恕,语气坚定,“无论外面如何风雨,我们一起面对。”
简单的对话,却让冰冷的休息室内多了几分暖意。在这种被孤立和怀疑的环境中,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显得弥足珍贵。
然而,宁静总是短暂的。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吴恕的静修被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特定频率的敲门声打断。不是官方的传讯,更像是一种暗号。
吴恕睁开眼,神识扫过门外,只有一个微弱且熟悉的气息——是老莫。
他悄然打开门,老莫的轮椅滑了进来,独眼中带着一丝凝重和……兴奋?
“小子,没时间闲扯了。”老莫压低声音,直接递过来一个指甲盖大小、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存储芯片,“这里面,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关于内鬼的线索,还有……山猫那小子可能还活着的证据!”
吴恕心中一震,接过芯片。老莫继续快速说道:“堡垒的水比你想的还深,有人不想让你安稳待下去。‘磐石’那边最近动静很大,估计很快就有大变故。赵老头压力也大,未必能一直护着你。找个机会,离开这里。芯片里的东西,能帮你找到下一步该去的地方。”
说完,老莫也不等吴恕回应,操控轮椅,如同幽灵般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吴恕关上门,看着手中这枚小小的芯片,目光深邃。山猫可能还活着?内鬼的线索?老莫在这个关键时刻送来如此重要的信息,是雪中送炭,还是……另一重考验的开始?
堡垒的静水之下,暗流终于开始显现其狰狞的形态。吴恕知道,短暂的休整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