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边缘,一座废弃高架桥的桥墩下,被人用锈迹斑斑的铁皮,破烂家具和铁丝网勉强围出了一个不足十平米的狭小空间。
这里聚集着四五个面黄肌瘦的幸存者,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过期罐头食物的酸腐气味。
他们围坐在一小堆篝火旁,沉默地分食着最后几盒午餐肉罐头。
每个人都很安静,咀嚼声细碎而急促,仿佛害怕这微弱的声音会引来什么。
其中一个戴着破旧鸭舌帽,眼神闪烁不定的男人,在无人注意时,悄悄将手伸进自己的内袋,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小型金属容器。
他的指尖能感受到容器表面精密的螺纹和内部隐约的液体晃动。
他叫中村,曾是一名实验室助理,灾难爆发时侥幸逃脱,却落入了一个更精密的陷阱。
趁着其他人专注于食物,他假装被罐头边缘划伤,低声咒骂了一句,顺势将那个小容器滑落到阴影里,用脚跟看似不经意地一磕。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碎裂声被篝火的噼啪声掩盖,一股带着奇异甜腥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又迅速被污浊的空气同化。
中村站起身,揉了揉肚子,对其他人含糊地说:
“我去解个手,很快回来。”
没有人抬头看他一眼,末世之中,每个人都习惯了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分离。
中村快步走出简陋的庇护所,拐过几个堆满建筑废料的弯道,在一个相对隐蔽的断墙后停下。
一个穿着黑色战术服、面容隐在兜帽阴影下的男人早已等在那里,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
“东西已经按你们说的弄好了。”
中村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和一丝讨好。
“现在,该兑现你们的承诺了吧?带我去安全的地方,保护伞公司的地下堡垒!”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
中村脸上刚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但下一秒,那笑容就彻底僵住。
“噗——”
一声轻微得如同叹息的枪响。
中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下一刻,他瘫软在地,眼神迅速黯淡,失去了生机。
黑衣人冷漠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兜帽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悲的棋子。”
他低声自语,转身准备离开,回去复命。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异变陡生!
地上中村的“尸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额头上那个清晰的弹孔周围,皮肤如同活物般蠕动,几条带着吸盘和尖刺的暗红色触手猛地从伤口中探出,疯狂舞动!
下一秒,“中村”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定律,关节反向扭曲的姿态,猛地从地上弹起,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嚎,朝着黑衣人的后背扑去!
黑衣人反应极快,听到风声立刻侧身规避并试图再次举枪射击。
但“中村”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那双已然异化成利爪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布满触须和口器的头颅猛地撞在他的战术背心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啃噬声!
“不……不可能!t病毒的生效速度……”
黑衣人惊骇欲绝,奋力挣扎,但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
他能感觉到战术背心正在被迅速撕裂,冰冷的牙齿和触须已经接触到了他的皮肤……
几分钟后,桥洞下的幸存者们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短暂而激烈的打斗声和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但他们瑟缩着,没人敢去查看。
断墙后,黑衣人倒在血泊中,身体已经开始不自然地痉挛,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
而那个额头探出触手的家伙,正站在他旁边。
它那扭曲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完全不符合人类面部肌肉结构的诡异“笑容”。
它俯下身,看着地上正在向同类转变的黑衣人,用一种像是金属摩擦又混合了湿滑气泡音的非人的声调,断断续续地“说”道:
“愚蠢的人类……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更适合……形容……现状……”
它抬起头,望向保护伞公司总部的方向,那触手组成的“口器”开合着,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人类的自以为是。
真正的猎手,或许早已潜伏在阴影之中,等待着收割这一切。
……
野比家,依旧被木板和绝望封锁着,但气氛与之前已有所不同。
午餐是简单的罐头豆子和压缩饼干。
玉子和大雄依偎在客厅的角落里,共享着一条薄毯,听着那台老旧的收音机里传来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广播。
自从伸助牺牲后,玉子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大雄,仿佛儿子是她与这个世界,与逝去丈夫最后的联结。
她常常会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大雄的脸颊,眼神迷离而哀伤,喃喃自语:
“大雄……你越来越像你爸爸了……这眉毛,这眼神……”
有时候,她会细心地为他拍掉落在他头发上或肩膀上的灰尘,动作温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就连晚上睡觉,她也坚持要拉着大雄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那无边的黑暗和恐惧。
这种过度的依赖带着一丝暧昧的亲密,她显然是将大雄当作了伸助替代品。
察觉到了这一点的大雄感到无比窘迫和压力,他还是个高中生,却被迫在一夜之间承担起“丈夫”和“儿子”的双重角色。
但他理解母亲的痛苦,也牢记父亲的嘱托。
他强迫自己挺直尚显单薄的脊梁,努力用更沉稳的语气说话,行动间刻意模仿着父亲生前的样子,试图给予母亲足够的安全感。
这种刻意的成熟,让他身心俱疲。
直到两天后,或许是时间稍稍冲淡了最初的剧痛,或许是母性的本能终于战胜了失去配偶的依赖,玉子眼中的悲伤似乎沉淀了一些,不再那么浮于表面。
她看着大雄略显疲惫却强打精神的侧脸,心中猛地一痛。
她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失去丈夫的妻子,更是一个母亲……她不能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还未成年的儿子身上。
她开始有意地减少那些过于亲昵的举动。
她不再痴痴地盯着他的脸看,不再频繁地拉他的手,尝试着自己去完成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整理所剩无几的物资,或是仔细检查门窗的加固情况。
大雄敏锐地察觉到了母亲的变化。
当母亲不再用那种混合着爱恋与追忆的复杂眼神看他,当他终于可以稍微喘口气,不必时时刻刻扮演“小伸助”的角色时,他内心暗暗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责任感。
母亲正在努力坚强,他更不能倒下。
收音机里再次传来了确认的消息,明天的救援计划不变,要求幸存者做好准备。
玉子听着广播,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灾难以来第一个带着些许真正希冀的表情。
“希望到了那里,我们母子俩……能好好活下去。”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但少了之前的虚无缥缈,多了一丝坚定的力量。
大雄伸出手,用力抱了抱母亲单薄的肩膀,像父亲曾经做的那样。
“一定会的,妈妈。”
他的声音虽然还带着少年的清亮,却充满决心。
“我们一定会活下去。”
与此同时,下水道避难所内,气氛同样紧张而充满期待。
出木杉英才正在有条不紊地组织大家整理行装。
他将有限的背包空间进行了精确规划,食物,水,急救品,备用电池……每一样都经过他的仔细称量和分配,力求在保障生存的前提下最大化利用空间。
静香和胖虎在一旁帮忙,静香细心地将分配好的食物用塑料布包好,防止受潮。胖虎闷着头,将一些他认为可能用得上的“武器”——比如一根粗铁管和半截棒球棍,塞进自己的包里。
众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对即将到来的救援既期待又忐忑。
唯独绿川圣奈没有参与整理。她独自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面前铺着一块绒布,正专注地保养着两把乌黑锃亮的左轮手枪。
这是她在混乱初期,从一名殉职警察的遗体旁找到的,经过她的仔细维护,成为了她最可靠的伙伴,多次在险境中助她化险为夷。
她用细小的刷子仔细清理着枪膛和转轮,涂抹上仅存的一点枪油,动作熟练得不像一个女高中生。
金属部件在她手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这昏暗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肃杀。
胖虎忙完了自己的事,搓着手,有些局促地走到圣奈身边,脸上堆起他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
“那个……绿川同学?”他压低声音,语气前所未有地客气。
“你看……你有两把枪,能不能……分一把给我?我力气大,肯定能保护好大家!”
圣奈头也没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不行。”
她终于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眸子扫过胖虎那张带着横肉和急切的脸。
“你脾气暴躁,容易冲动。我不能把这么危险的武器交给你。”
她的话语直接得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胖虎的弱点。
“你用电锯或者撬棍,不是很好吗?发挥你的长处。”
胖虎的脸瞬间涨红了,他想反驳,但在圣奈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下,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他悻悻地哼了一声,嘟囔着“有什么了不起”,转身走开,去帮静香捆绑物资了,只是动作明显带着火气。
圣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没有任何波动,继续低头擦拭着她的保命符。
在末世,信任和武器一样,必须谨慎分配。
约定的日子,在忐忑与期盼中终于到来。
天空阴沉,乌云低垂,但这对急于逃离的人们来说,反而是最好的掩护。
大雄和玉子早早地爬上了自家屋顶。屋顶上同样一片狼藉,但他们清理出了一小块空地。
大雄将之前准备好的一些浸了油的破旧衣物和木头堆在一起,用打火机点燃。
浓烟滚滚升起,在灰暗的天空背景下格外显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母子俩紧紧靠在一起,玉子双手合十,低声祈祷着。大雄则紧握着拳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远方的天际线。
终于!
一阵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天神擂动的战鼓!
三架体型庞大的“支奴干”运输直升机,如同钢铁巨鸟,冲破云层,朝着练马区的方向飞来!
“来了!妈妈!他们来了!”
大雄激动地指着天空。
玉子抬起头,眼中瞬间充满了泪水。
直升机显然也发现了他们释放的浓烟信号,其中一架调整方向,朝着野比家屋顶缓缓飞来,巨大的旋翼搅动着空气,掀起猛烈的气浪,吹得大雄和玉子几乎睁不开眼,衣衫猎猎作响。
然而,直升机巨大的噪音,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惊动了藏匿在废墟各处的感染者!
“嗬——嗬——”
“嗷——!”
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原本空旷死寂的街道,仿佛瞬间“活”了过来!无数步履蹒跚的身影从破损的门窗后,废弃的车辆底,阴暗的巷子里涌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朝着野比家的方向,疯狂地汇聚而来!
它们如同黑色的潮水,漫过街道,撞击着沿途的一切障碍物。
其中甚至夹杂着几只动作异常迅捷,四肢着地奔跑的变异体,它们轻易地跃过矮墙,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啊!”
玉子吓得惊叫一声,紧紧抓住大雄的手臂。
就在这时,悬停在空中的“支奴干”侧门打开,露出了架设在其上的重机枪,一名全身防护的士兵冷静地操作着枪柄。
“咚咚咚咚咚——!”
震耳欲聋的机枪咆哮声响起!火舌喷吐,弹壳如雨点般落下。冲在最前面的丧尸群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瞬间被打得支离破碎,残肢断臂混合着黑血四处飞溅!
紧接着,一枚火箭弹拖着尾焰射出,精准地命中了一处丧尸密集的街角,爆发出巨大的火球和冲击波,将那片区域彻底清空!
强大的火力暂时压制了丧尸潮的冲击,但仍有少数漏网之鱼,凭借着本能和数量,竟然沿着建筑物外墙粗糙的表面,如同壁虎般开始向上攀爬!
它们扭曲的肢体抠抓着砖缝,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一点点接近屋顶边缘!
“快!上来!”
直升机上抛下了软梯,一名救援人员朝着他们大吼,声音在旋翼的轰鸣中显得模糊不清。
情况危急!
“妈妈!快!”
大雄顾不得害怕,一把将玉子推到软梯旁。玉子虽然恐惧,但求生本能让她爆发出力量,她抓住摇晃的软梯,在救援人员的帮助下,艰难地向上爬去。
大雄紧随其后,在他踏上软梯的瞬间,一只苍白腐烂的手猛地扒住了屋顶的边缘,一张扭曲腐烂的脸探了出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他!
大雄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拼命向上爬!
下方的丧尸试图抓住他的脚踝,尖锐的指甲几乎划破他的裤腿!
“抓紧!”
上面的救援人员奋力拉扯软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机枪手调转枪口,一个精准的点射,将那只攀爬上来的丧尸爆头击落。
大雄和玉子先后被拉进了机舱,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金属甲板上。
舱门迅速关闭,将外面地狱般的景象和疯狂的嘶吼声隔绝。
成功了!他们得救了!
机舱内,已经坐了十几位劫后余生的幸存者,男女老少都有,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恐未定的神色,但更多的是逃出生天的庆幸。
大雄喘息着,目光快速扫过这些陌生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没有看到静香,没有看到胖虎,小夫,也没有看到出木杉和绿川圣奈。
他们……成功登上了另外的直升机吗?还是……
但同时,他内心深处又隐隐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如果真的面对静香,自己该如何解释当时的缺席,该如何面对她可能的目光。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带着母亲艰难求生的普通少年,那份青涩而自卑的情感,在生存的重压下,似乎也变得遥远而模糊了。
直升机开始爬升,转向。
大雄挣扎着爬到舷窗边,透过小小的圆形玻璃向下望去。
另外两架“支奴干”也在不同的区域进行着救援,曳光弹划破阴暗的天空,爆炸的火光在地面上不时闪现。
而他曾经的家,那座承载了他所有平凡却又温暖记忆的二层小楼,在视野中越来越小,逐渐化作地面上无数模糊黑点中的一个,最终消失在废墟与烟尘构成的背景里。
他静静地望着下方那片满目疮痍的大地,望着那轮在乌云缝隙中若隐若现,仿佛对人间惨剧无动于衷的太阳,发出了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轻叹。
他们的家园,他们的过去,似乎都随着这渐行渐远的视角,被永远地留在了那片死寂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