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雪拥药炉暖,旧卷映新灯
小雪这天,药铺的屋檐下又挂起了冰棱。透明的棱柱里裹着细碎的桂花,是前几日落雪时没来得及清扫的,被冻在里面,像琥珀里的星子。小芽儿趴在窗边数冰棱,数着数着就呵出一团白气,在玻璃上晕开片模糊的雾。
“别总对着窗户哈气,会冻着的。”小石头正在药炉边煎药,砂锅咕嘟咕嘟地响,药香混着炭火的暖,把屋子烘得像个蜜罐。他往炉里添了块炭,火星子跳起来,映亮了药罐上的“禾”字,那是苏禾当年亲手刻的。
小芽儿跑到药炉边,踮着脚看砂锅里翻滚的药汁:“爹,这是给李奶奶煎的止咳药吗?”
“是呢。”小石头用筷子搅了搅药汁,褐色的液体里浮着几片枇杷叶,“太爷爷说过,枇杷叶要刷净绒毛,不然会呛人。你看这火候,不能太急,得慢慢熬,药劲儿才能出来。”
阿芷坐在灯下,翻着那本泛黄的药经。书页间夹着的艾草叶已经脆了,却还留着点淡香。她的眼睛不如从前清亮,看字时总要眯着眼,可指尖划过“锁心草”三个字时,依旧精准得像年轻时。
“奶奶,该给药炉添柴了。”小石头喊了一声,声音放得很轻——阿芷的耳朵越来越背,却不爱让人大声说话,总说“听不清就凑近点,吼啥”。
阿芷放下药经,慢慢走到药炉边,看着砂锅里的药汁:“李奶奶的咳嗽是老毛病了,加点川贝母进去,效果更好。”她从药柜里取出个小纸包,里面的川贝母磨得细细的,“这是你太爷爷当年留的方子,说老咳嗽得用老法子。”
小芽儿凑过去闻,川贝母的清苦混着药香,竟有种说不出的安稳:“太爷爷的方子,是不是都藏在这本书里?”她指着阿芷手里的药经,封皮已经磨得发亮。
“不全是。”阿芷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雪光,“有些方子藏在心里,有些藏在地里,还有些,就藏在这药炉的烟火里。你太爷爷煎药时总说,药是死的,人是活的,得看着病人的性子来,不能死搬方子。”
傍晚时,雪下得紧了。小石头提着药罐去李奶奶家,小芽儿非要跟着,说要学太爷爷“送药上门”。祖孙俩的脚印在雪地里连成串,像条歪歪扭扭的线,通向远处的村庄。
阿芷坐在窗前,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雪雾里,忽然拿起药经,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行小字,是苏禾的笔迹,写着:“药炉温四季,人心暖岁寒。”她的手指抚过字迹,忽然觉得,这雪天的药铺,比任何时候都要暖——药炉的火在烧,窗外的雪在下,远方的人在念,日子就像这砂锅,慢慢熬着,总能熬出最浓的香。
夜里,小石头和小芽儿回来了,身上落满了雪。小芽儿的手冻得通红,却举着颗李奶奶给的糖球,献宝似的递给阿芷:“太奶奶,甜的!”
阿芷剥开糖纸,把糖球放进小芽儿嘴里,又给她捂着手:“快暖和暖和,看冻成什么样了。”她转向小石头,“李奶奶的咳嗽好点没?”
“好多了,说这药比上次的管用。”小石头拍着身上的雪,“她说多亏了太爷爷的方子,还让给您带两个她做的糯米团。”
药炉里的火还在烧,砂锅底结着层浅浅的药垢,像岁月的印记。小芽儿靠在阿芷怀里,含着糖球睡着了,嘴角的甜混着药香,在梦里也安稳。
阿芷看着灯下的药经,又看看熟睡的孩子,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把旧卷锁进柜子,是让它映着新灯,照着新人,在每个雪夜的药炉边,在每次送药的脚印里,慢慢活过来,继续温暖着往后的岁月。
窗外的雪还在下,冰棱上的桂花在月光里闪着细亮的光。药铺的灯亮着,像雪地里的一颗星,映着旧卷,照着新程,把药香和暖意,送向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