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麦垛藏旧事,晚风拂新痕
断星崖的麦子黄透时,村里的打谷场又热闹起来。脱粒机轰隆隆转着,新麦的清香混着汗味飘得老远。苏禾坐在场边的老槐树下,看着小禾指挥着年轻人堆麦垛,他的儿子小石头围着麦垛跑,手里攥着根麦秆,笑得咯咯响。
“爷爷,你看我像不像小刺猬?”小石头扑进麦垛里,浑身沾满了金黄的麦粒,脸蛋被麦芒扎得通红。
苏禾笑着把他拉起来,拍掉他身上的麦粒:“像,就是这只小刺猬没刺,倒有股麦香。”
阿芷提着个竹篮走过来,里面是刚烙好的麦饼,还冒着热气。“小禾,歇会儿吃点东西。”她把麦饼分给干活的人,最后递了块给苏禾,“你也尝尝,今年的新麦磨的面,格外筋道。”
苏禾咬了口麦饼,清甜里带着点焦香,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村里吃麦饼的情景——那时候他刚到断星崖,阿芷也是这样,递给他一块热乎乎的麦饼,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心头发颤。一晃几十年,麦饼的味道没变,递饼的人也没变,只是两人的头发都白了。
“爹,您看这麦垛堆得怎么样?”小禾擦着汗走过来,他的手法和苏禾当年教的一样,麦垛堆得方方正正,像座小小的塔。
“不错,比我年轻时堆得好。”苏禾点点头,目光落在麦垛旁的一个旧木叉上,叉齿都磨圆了,是老者当年用过的。
夜里,打谷场的灯还亮着,几个人在收拾农具。苏禾和阿芷往回走,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根靠在一起的麦秆。路过哑婆婆和老者的坟时,看见坟前新插了束野菊,是小禾白天放的。
“爹要是还在,看见小石头这么淘,准会敲他的脑袋。”阿芷轻声说,风拂过麦田,发出沙沙的响,像谁在叹息。
“他呀,嘴上厉害,心里疼孩子着呢。”苏禾想起老者当年给小石头做的木剑,边角磨得光滑,“上次整理他的东西,发现个布包,里面全是小石头掉的乳牙,用红线串着,整整齐齐的。”
阿芷的眼圈红了:“你说咱们这一辈子,到底图个啥?”
“图个踏实。”苏禾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粗糙,布满了老茧,却比任何珍宝都让他安心,“图看着麦子一季季熟,看着孩子一辈辈长,图这药铺的灯,夜夜都亮着。”
回到药铺,小石头已经睡熟了,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沾着麦饼的碎屑。苏禾坐在灯下,翻看着那本传下来的药经,纸页已经脆了,他用薄纸小心地裱糊过,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翻到最后一页,发现空白处有行小字,是老者的笔迹:“药香飘千里,不如身边人。”
他忽然想起暗河的“同尘”二字,想起哑婆婆埋在药铺门口的镇河石,想起光域的信种最终化作麦田的养分——原来所有的玄奥与传奇,最终都要落回人间烟火里,像麦垛藏着的旧事,被晚风拂过,留下新的痕迹,却始终带着土地的温度。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墙上的药草图上,金银花的影子轻轻晃。苏禾合上药经,看着熟睡的孙子,看着里屋灯下缝补衣物的阿芷,忽然觉得,这漫长的一生,就像这药铺的石碾子,碾过风霜,碾过岁月,最终碾出的,是最朴素的幸福,带着麦香,带着药香,带着人间所有的暖,在时光里,静静流淌。
第二天清晨,小石头在院里追着蝴蝶跑,不小心撞翻了晒草药的竹匾,艾草和薄荷散了一地。阿芷假意要打他,手落在身上却轻轻的。苏禾站在门口看着,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撒了层金粉。药铺的门敞开着,药香飘出去,和远处麦田的清香混在一起,漫过村庄,漫过断星崖,漫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而这,就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