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靖安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撩起衣摆,朝着温晓柔深深叩拜。
银月峰顶的灵雾在他周身流转,将那一袭青衫映得如碧水寒潭。
弟子此次归来,乃是有事相求......
他额头抵着冰冷的玉石地面,正色道:“弟子在外结交了几位朋友,其中一位骆少河师兄为人仗义豪爽,与弟子颇为投缘,只是如今迟迟无法突破金丹中期,寿元将近……”
温晓柔广袖轻拂,看向银月真人,眉头紧锁:可是为九转月灵芝?
师叔明鉴!许靖安猛地抬头,眼中血丝隐现:骆师兄寿元将尽,弟子......
荒唐!
赤阳真人突然暴喝,须发皆张:九转月灵芝乃镇派至宝,千年才得此一株!上次魔门围攻山门,掌门师伯重伤都未动用!
“赤阳师兄,莫要激动嘛……靖安他有此念想,正说明他秉性善良,也算难能可贵。”
紫阳真人按住暴怒的师兄,劝慰道。
虽然温晓柔和银月此时是元婴大修,不过在这玄一峰,除了玄诚子,这位赤阳师兄是看着她们长大的,他的话如父如兄,二人也不好随意反驳。
“哎……”
紫阳真人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长叹一声道:靖安,你可知此物代价?服食者修为尽散,重归炼气......
弟子知晓。
许靖安重重叩首,玉砖裂开蛛网般的细纹:骆师兄说宁做学府一童子,不化黄土一枯骨。
一直沉默的陆南兮突然上前半步。
她腰间玉佩亮起清光,竟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卷泛黄帛书,对着赤阳子叩拜道:师伯,这是百十年前幽都兽潮时,您守太古天门的留影玉简。
帛书展开,画面中赤发修士以身为闸,赤阳真火化作万丈血虹,为三万百姓断后。
“少年子弟红尘老。”
温晓柔指尖凝聚的月华突然一滞,“师兄,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她望向银月峰下翻滚的云海,仿佛穿透万里山河看见那个在酒坛边苦笑的剑修。
元婴修士千年寿元带来的淡漠,此刻竟被撕开一道裂缝。
师妹!
赤阳真人还要再劝,却见温晓柔袖中飞出一枚冰晶。
那物事迎风便长,化作三尺灵芝模样,通体如月魄凝就,九道金纹在菌盖上流转如星河。
拿去吧。温晓柔的声音比月华更冷:告诉他……且行且珍惜!
还不叩谢掌门师伯!
紫阳真人比谁都清楚,这株月灵芝本是温晓柔与银月斗法百年的宿命之物,此刻拿来救人,也算是了了二人心中一段执念。
“靖安,既然回来了,就留下吧,如今你已经是金丹修士,可在宗门做个长老,也好替师伯分担些宗门事务。”
赤阳真人目光灼灼,也附和道:“是啊,靖安,散修毕竟资源有限,师伯可以帮你炼制金丹期所需的丹药,助你继续修行!”
“师父,掌门师伯,诸位师伯,师叔的好意,靖安心领了……”
众人劝说许靖安留下,许靖安忙四下叩拜一圈。
“他日宗门有需要弟子的地方,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一别四十年,我已经习惯了闲云野鹤,如今唯有一人挂怀,便是苏清雪师姐……”
他环顾四周,却不见苏清雪。
“罢了罢了,你要走,哪个劝也无用……”
紫阳真人素来知道她这徒儿秉性,说一不二,如今只好无奈的笑道:“倒是清雪,如今可是山下远近闻名的青岚仙子,在山下起了一座道场,为宗门招收培养外门弟子。
“青岚仙子……”
许靖安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他缓缓起身,冲着紫阳真人拱手问道:青岚道场......在何处?
紫阳真人忽然轻笑一声,袖中飞出一片银叶:从此处往东南三百里,有座种满青竹的山谷。
那银叶轻飘飘落在许靖安掌心,化作一枚竹叶状的玉符。
许靖安将玉符贴身收好,忽然再次撩袍跪地,朝着四位长辈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当他再抬头时,额前已沾满玉屑,眼底却亮得惊人:弟子......
去吧。
温晓柔突然打断他,月白衣袖拂过殿前云海,山下的露水重,记得把宗门剑袍换上。
紫阳真人望着弟子远去的背影,忽然笑道:哎……终是没人照顾,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你们说,清雪那丫头......还认不认得这傻小子?
一炷香时间后,青岚道场外。
许靖安站在青石阶上,望着匾额上青岚洞天四个字怔怔出神。
字迹清峻如霜,却比记忆里多了几分沉静气度。
这位道友是来......
守门童子话未说完,忽然瞪大眼睛。
道场深处传来清越鹤唳,三只翼展丈余的雪白灵鹤竟破雾而来,其中一只径直扑到许靖安肩头,亲昵地啄他发间玉簪。
许靖安笑着抚摸鹤羽,忽然察觉什么,猛地转身。
竹影婆娑处,一袭青衣的女子执伞而立。
伞面上绘着淡墨山水,却遮不住她鬓边那缕熟悉的霜白发丝,那是四十年前逆转气海时留下的。
师姐......许靖安感慨颇多,别来无恙。
苏清雪轻轻转动手中的伞柄,伞沿垂落的雨帘在二人之间划出朦胧界限。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秦道友不记得来时的路了?
她目光落在他腰间新佩的月灵芝玉匣上,倒是师弟,如今还记得回山的路。
许靖安突然大步上前,雨水打湿的剑靴碾碎满地落竹。
他伸手握住伞骨,冰凉的雨水顺着交叠的手指淌进袖中:当年我说过......
说过很多……师弟不必费心再提醒了。
苏清雪突然接过话头,伞面倾斜露出清亮眼眸,我等了四十年,只等到九州天边上来的散修说,有个筑基期的青衣剑修居然开了归墟,得了秘宝……”
她抚摸着鹤顶,神色淡然。
“说什么青衣剑修,想来也只有我那整日扮猪吃虎的好师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