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喧嚣渐渐平静,但那一瞬间的死寂与炸裂的冲突余温仍未散尽。刘江被随从搀扶着狼狈退走,留下的只有折断的扇骨和一地惊疑不定的目光。
洛秋宁紧绷的心弦稍松,立刻转向罗修尘,急切地低声问道:“小石头,你没事吧?你的伤……”她看得分明,他对拳之后,脸色瞬间白了一分,那旧伤定然又被牵动了。
罗修尘缓缓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内翻涌的气血,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从刘江消失的街角收回,落在洛秋宁写满担忧与后怕的脸上。方才她毫不犹豫站到他身前,娇叱刘江的模样,清晰地印在他眼中。
他沉默了一瞬,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如同冰冷的磐石投入心湖,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欺辱你分毫。”
洛秋宁闻言,身躯猛地一颤。
这句话……她听过!
在她被禁足于小院,心灰意冷之时,眼前的少年也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那时,这话语像是一道冰冷的壁垒,虽带来震撼与细微的涟漪,但更多是一种遥远而决绝的承诺。
而此刻,同样的话语,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分量。空气中还弥漫着方才拳劲对撞后的微尘气息,她的耳畔还回响着折扇断裂的刺耳脆响和刘江那声痛呼下的骨裂轻响。
洛秋宁亲眼看到他如何用纯粹的力量碾碎了灵力的傲慢,罗修尘为了维护她而悍然出手,将那令人厌烦的羞辱连同其主人一起狠狠击退。
这句话不再仅仅是承诺,而是刚刚被鲜血、骨裂声和绝对实力所印证的现实!
她仰头看着他那张因牵动旧伤而略显苍白的脸,心中百感交集,一股暖意与酸楚交织的复杂心绪涌起。为他的维护而暖,为他的伤势而酸,万般情绪最终冲得她鼻腔发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细微颤音的:“……嗯。我信。”
这一个“信”字,重逾千钧。它意味着她不仅听到了,更见证了,并且毫无保留地接纳了这份以力量扞卫的守护。
罗修尘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眼中全然的信任,读懂了那未尽的言语。他心湖中因杀意而激荡的波澜,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他不再多言,只是目光中的沉静与坚定愈发深邃。
洛秋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再次伸手挽住他的手臂,语气轻柔却异常坚决:“我陪你一起去。这佣兵任务,我们一起接。”
罗修尘看向她,看到她眼中毫无保留的支持与同进退的决心,点了点头。
两人径直走向狼血佣兵团的招募点。那刀疤团长张全方才将冲突尽收眼底,尤其死死盯着罗修尘那石破天惊的一拳!以及洛秋宁瞬间凝聚的精纯水灵力。
他眼中精光爆闪,虽不想招惹刘家这等地头蛇,但佣兵团更看重实打实的实力。这等恐怖肉身,简直是天生的战垒!再加上一个修为扎实的洛家小姐,这组合不容小觑。
“行!”张全爽快喝道,声如洪钟,“你们两个,我们狼血收了!明天清晨,城西门集合,过时不候!”
明处的冲突暂歇,而暗处的网,却因此震动,更迅疾地收拢。罗修尘展现出的异常力量,如同一块投入暗流的巨石,必将更快地将他推向风暴的中心。
不远处,茶楼雅间。
许皓透过窗隙将下方一切尽收眼底,甚至惬意地呷了口茶。他推了推那副闪着幽蓝邪光的夸张眼镜,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啧啧,刘家那只花孔雀,今天毛都被薅下来几根啊…有趣,当真有趣。”他摩挲着光滑的下巴,对身后如影子般伫立的手下低语,“去,把刚才那小子如何应对刘江灵压、如何出拳的每一个细节,都给我挖出来。”
“是,巡察使大人。他们已加入狼血佣兵团,目标是落风山脉外围的黑风坳。”
“黑风坳…”许皓眼中闪过算计的锐光,“刘江睚眦必报,吃了这么个大亏,绝不可能忍到回城。他必定会在路上找回场子。让我们的人,‘帮’刘家一把,把狼血的详细行程和人员配置,‘贴心’地给刘家送过去。务必让刘家的埋伏…足够热情。”
手下略有迟疑:“巡察使,我们需要直接干预进程吗?左先生那边似乎更倾向于观察…”
“干预?不不不,”许皓笑得像只偷鸡的狐狸,“锦上添花何等无趣?雪中送炭才见真情。让他们先斗个你死我活。等那块硬石头被逼到山穷水尽,咱们再驾着七彩祥云闪亮登场,岂不更能彰显我云海商会的‘价值’与本人的‘诚意’?顺便也好瞧瞧,这块石头到底能硬到什么程度,值不值得左老怪物下那般血本。”
“属下明白了。”
“去吧。哦,顺便备好我的车驾,明日咱们也去落风山脉‘踏踏青’。”许皓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水,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期待,“这出好戏,少了本公子这名忠实看客,岂不可惜?”
与此同时,刘江下榻的别院。室内气氛压抑,瓷器碎片散落一地。
刘江瘫坐在椅上,脸色铁青,左手死死握着剧痛断裂的右腕,额角青筋不住跳动。随行的家族药师战战兢兢,正小心翼翼地为他的手腕敷上清凉灵。
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牵扯着神经,带来一阵钻心疼痛,让他不住地倒吸冷气,眼中的怨毒也随之更深一分。
“废物!一群废物!”他嘶声怒骂,不知是在骂手下护卫不力,还是在骂自己竟在阴沟里翻了船,“查!必须给我查清楚!那野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肉身怎么可能强横到这种地步?!”
侍立一旁的孙管事躬身上前,低声道:“少主息怒,保重身体要紧。已查明,那小子与洛家小姐一同加入了狼血佣兵团,明日清晨便会随队出发,前往落风山脉黑风坳。”
“黑风坳?好!好得很!”刘江眼中射出毒蛇般的寒光,“正好在那荒山野岭,方便下手!通知我们安插在黑风坳附近的人手,再加派一倍!不,两倍!立刻传讯给陈家!”
他语气一顿,脸上闪过算计的狞笑:“洛陈两家此前为争夺墨炎晶石矿脉,大打出手,死伤无数,陈家老祖因此重伤闭关。陈烈虽身受重伤,想必也已痊愈。去告诉他们,若还想压过洛家,这次就得出死力!只要他们全力助我,事后我刘家必鼎力支持!”
孙管事眼中精光一闪,适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少主,老夫有一言。您对那洛秋宁小姐既有心意,强掳回来,终究落了下乘,恐惹洛家彻底反弹,也与少主名声有碍。老夫上次代少主前往洛家,虽未明言,但探口风时,已略略提及两家联姻之可能。洛家态度虽未明确应允,却也并未当场回绝。”
他观察着刘江的神色,继续道:“既然如此,何不借此机会,明日我们先以雷霆之势碾碎那不知死活的小子,彻底绝了洛小姐的念想。届时,少主再以救命之恩和联姻之势出面……老夫愿再次替少主备厚礼上门,正式提亲。软硬兼施,方为上策。届时,人、名、势,皆可收入囊中,岂不美哉?”
刘江闻言,脸上的暴怒稍缓,转为一种混合着贪婪与淫邪的算计。他摸了摸依旧剧痛的手腕,又想到洛秋宁清丽的面容和今日维护那小子的模样,重重哼了一声。
“就依你所言!先碾死那只碍眼的臭虫!然后……孙管事,你就再替我跑一趟洛家!”他眼中寒光更盛,“但要吩咐下去,动手时都给我看准了!那野小子,我要他碎尸万段!至于秋宁妹妹……绝不能伤她分毫,必须给我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是!少主英明!老夫这就去安排,必让那小子插翅难逃,并备好提亲之礼!”孙管事躬身领命,脸上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笑意,快步退出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