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婚(廿一)
「这他妈……是谁干的?」
孙磊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困兽的呜咽,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林薇从未听过的、暴烈的嘶哑。他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睛红得吓人,扶着她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掐疼她。
街灯的光落在他脸上,照出绷紧的下颌线和剧烈滑动的喉结。那种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少年气被瞬间撕碎,露出底下某种更原始、更具攻击性的东西。
林薇被他这副样子慑住了,一时忘了反应,只感到他手腕脉搏在她冰凉的指尖下狂跳。
几秒后,孙磊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强行把那股快要冲出来的怒火压了回去。他松开她的胳膊,一把拿过她的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死死盯着那个发件邮箱和附件。
“这地址……”他声音依旧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这他妈是……”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的行人车辆,像是要从中揪出那个隐藏的窥视者。路灯在他眼里投下冰冷的光点。
“走!”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容置疑,转身就往他公司大楼的方向快步走去,“先离开这儿!”
他的步伐很大,很急,林薇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手腕被他攥得很紧,温热甚至有些烫人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驱散了一些她骨子里的寒意。他没有再说话,下颌线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侧脸阴沉得能滴出水。
一路无话。只有两人急促的脚步声在雨后安静的街道上回响。
冲进他那栋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大厅,前台保安好奇地看过来。孙磊视若无睹,径直拉着她刷开闸机,走向电梯间。
电梯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械运行的嗡鸣。孙磊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胸口微微起伏。
电梯门开,他拉着她走出来。开放式办公区还亮着不少灯,零星有几个加班的人抬起头,看到孙磊这副杀气腾腾的样子,都愣了一下。
孙磊完全没理会那些目光,直接把她拉到自己工位前,按着她坐在那张滚轮办公椅上,自己则拖过旁边同事的椅子,砰地一声坐在她对面,动作大得引得远处一个正吃泡面的同事呛了一口。
“手机给我。”他伸出手,语气是强压下的急促。
林薇把手机递给他。
孙磊接过,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眉头拧成一个死结。“邮箱我先帮你退出。这附件……”他盯着那个pdf图标,眼神像是要把它烧穿,“绝对不能点。谁知道里面嵌了什么鬼东西。”
他操作了几下,又拿起自己的手机,飞快地打电话。
“赵炎!睡个屁!起来干活!”电话一接通,他就劈头盖脸地低吼,“急事!把你那套吃饭的家伙带上,立刻来我公司!”
那头似乎问了句什么。
孙磊压着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少废话!有人搞到我女人头上了!把他揪出来!快点!”
他报完地址,不等那边回应就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回桌上,发出重重一响。他双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粗重地喘了几口气,然后猛地抬起头,看向林薇。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烧着怒火,却又在接触到她苍白脸色时,强行渗进一丝笨拙的安抚。
“别怕。”他说,声音还有点不稳,但努力放缓和,“赵炎马上到。那小子别的本事没有,挖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最拿手。”
他顿了顿,眼神沉下去,像是发誓般,一字一顿:“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杂种活腻了。”
林薇看着他,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发红的眼眶,看着他紧握的拳头,看着他努力想表现得镇定却依旧微微发抖的手指。那股一直缠绕着她的、冰冷的恐惧,似乎被他身上散发出的灼热怒气逼退了一些。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是沈胤。”
孙磊愣了一瞬,眉头皱得更紧:“沈胤?谁?就你下午说那个……以前认识的?”
他显然还没把那个名字和眼前的恶性事件联系起来。
“嗯。”林薇点头,喉咙发紧,“‘征婚’App上,那个92%匹配度的……”
孙磊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那个被他轻易忘掉的名字,此刻和这封恶意邮件瞬间挂钩。一种被愚弄、被挑衅的暴怒瞬间席卷了他。
“操!”他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发出沉闷一声,“是那个王八蛋?!他妈的!”
他蹭地站起来,在原地烦躁地走了两步,像一头被关进笼子的困兽。
“我就知道!那种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最不是东西!装得跟真的一样!居然玩这种下三滥!”他语无伦次地低吼着,猛地转身看向林薇,“你还知道他什么?干什么的?在哪儿上班?”
林薇报出沈胤的名字和事务所。
孙磊立刻坐回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击,浏览器页面飞速闪烁。
“建筑师?呵……”他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地扫过屏幕上的信息,“看着倒像那么回事……”
办公室角落里,那个吃泡面的同事小心翼翼地看着这边,没敢出声。空气里只剩下孙磊急促的敲键声和他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孙磊对着电脑屏幕,脸色越来越沉。偶尔,他会停下来,拿起手机催促赵炎。
林薇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忙碌而紧绷的侧影,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抿紧的嘴唇。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刚才攥紧时的力度和温度。
那种孤立无援的冰冷感觉,正一点点被另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取代。
像在暴风雨夜里,突然撞进了一个虽然简陋却坚固的避难所。外面电闪雷鸣,但身边有人正撸起袖子,咬牙切齿地要为你去堵漏雨的屋顶。
哪怕他方法笨拙,甚至自身难保。
就在这时,孙磊的手机响了。他立刻抓起来接通。
“到了?楼下等我!”他挂断电话,看向林薇,“赵炎来了,我下去接他。你就在这儿,哪儿也别去。”
他快步走向电梯口。
林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远处那个假装认真工作的同事。
她慢慢抱紧自己的胳膊。
几分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孙磊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格子衬衫、背着双肩包、头发乱得像鸟窝的年轻男人,一脸没睡醒的惺忪,但眼神很亮,透着技术宅特有的专注。
“嫂子好!”赵炎冲林薇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立刻转向孙磊,“东西呢?”
孙磊把林薇的手机递给他。
赵炎接过,二话不说,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堆数据线,接上手机,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起来,神情严肃。
孙磊拉过椅子,紧挨着赵炎坐下,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一行行飞速滚动的代码。
“能追踪到吗?”他声音紧绷。
“发件地址是虚拟代理跳转了七八次,有点麻烦……附件没点开过吧?”赵炎头也不抬。
“没有。”
“那就好。我试试从邮箱注册信息反查……妈的,用的也是黑卡似的临时邮箱……”赵炎嘟囔着,眉头越皱越紧。
时间在敲键声中缓慢流淌。
孙磊的耐心几乎耗尽,手指焦躁地敲着桌面。
忽然,赵炎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住了。
“咦?”他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
“怎么了?”孙磊立刻凑过去。
赵炎指着屏幕上一串混杂的字符:“这个注册邮箱时留下的一个备用手机号……虽然也处理过,但尾巴没扫干净……我靠……”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孙磊,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一种发现重大线索的兴奋。
“这号码……他妈的最后四位……怎么跟你之前让我留意过的、那个骚扰嫂子的婚恋平台‘回访’电话……一模一样?”
孙磊的脸色瞬间变了。
林薇的心脏也猛地一沉。
那个所谓的“市场调研员”……
也是他。
沈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