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锋几乎触及沈砚秋的鼻尖，那魁梧刺客头领眼中嗜血的寒光与刀刃上反射的阴沉天光混杂在一起，凝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意。苏清鸢的拼死纠缠只是让这必杀一刀缓了半瞬，旁边赵铁柱和李栓的怒吼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布传来，模糊而遥远。
沈砚秋背靠着粗糙冰冷的巨石，半边身子被刚才那一拳砸得麻木，气血翻腾，喉头腥甜。他眼睁睁看着那刀锋落下，脑中却异常清醒地闪过一个念头：那两拨缀着的“尾巴”，此刻在哪里？是作壁上观，还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其尖锐、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征兆地从侧面的松林深处传来！声音快得超出反应，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破空而至！
“噗嗤！”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轻微“咔嚓”声。
那魁梧刺客头领挥刀的手臂猛地一颤，钢刀“哐当”一声脱手掉落在地。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右手小臂靠近手腕处，赫然被一支通体黝黑、仅有半尺长短的精钢小箭洞穿！箭矢力道极大，余势未消，带着一蓬血雨，将其手臂死死钉在了他身旁一名正要冲上的同伴肩胛处！两人瞬间成了串在一起的滚地葫芦，惨嚎着倒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刺客的动作都为之一滞，攻势出现了瞬间的凝滞。他们惊疑不定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那片黑压压的、幽暗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松林。
沈砚秋压力骤减，趁机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战场。他没有去看松林深处那不知是敌是友的援手，而是死死盯住了地上那支造型奇特、通体无羽的精钢短箭，以及那魁梧头领掉落在地的腰刀。
“他们的刀！”沈砚秋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这短暂的死寂中格外清晰，“制式雁翎刀，刀身狭长，血槽特深，是京营精锐或大内侍卫的配置！但刀格（护手）被刻意磨平了标识！”他目光一转，又落在那兀自颤抖、被短箭钉穿的魁梧头领的手臂上，其袖口因挣扎而翻起，露出手腕内侧一个模糊的、青黑色的刺青痕迹，形状古怪，似鸟非鸟，似兽非兽。
苏清鸢反应极快，趁着刺客们被首领重伤和沈砚秋话语所慑的瞬间，身形如鬼魅般贴近那名被牵连中箭、正试图拔箭的刺客，手中短刃寒光一闪，不是攻其要害，而是精准地割向对方腰间悬挂的一个皮质小囊。那小囊应声而落，被她脚尖一挑，抄在手中，迅速退回到沈砚秋身边。
“还有他们腰间的挂囊，皮质统一，做工精细，绝非寻常匪类所用！”苏清鸢急声道，同时将那小囊飞快地塞入自己袖中。她动作隐秘，大部分刺客的注意力都被首领的惨状和松林中的冷箭所吸引，并未察觉。
沈砚秋的话和苏清鸢的动作，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让剩余的刺客们出现了明显的骚动。他们彼此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攻势不再像之前那般决绝凌厉。身份被叫破，首领重伤，暗处还有不知名的可怕射手窥伺，这些死士纵然训练有素，此刻也不免心生寒意。
“稳住！杀了他们！一个不留！”那被钉在地上的魁梧头领强忍剧痛，嘶声怒吼，试图重整阵脚。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刹那——
“咻——！”
第二支黑色短箭，如同索命的幽灵，再次从松林深处无声无息地射出！这一次，目标直指另一名正挥刀砍向李栓的刺客面门！
那刺客也算机警，闻得恶风不善，猛地偏头躲闪。短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走一片皮肉，深深钉入他身后的松树树干，箭尾兀自急速颤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
这一箭，精准、狠辣，带着赤裸裸的警告意味。它没有直接杀人，却比杀人更让这些刺客胆寒。对方在暗，他们在明，对方显然是个极其可怕的射手，若要取他们性命，恐怕刚才倒下的就不止一人了。
刺客们的士气彻底被这两支冷箭击垮。不知谁发了一声喊，剩下还能动的十余名刺客再也顾不得任务，纷纷虚晃一刀，转身就向山谷另一侧的密林仓皇逃窜，连受伤的同伴和那被钉在地上的头领都顾不上了。
顷刻之间，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山谷，只剩下满地狼藉、浓重的血腥气，以及沈砚秋这边劫后余生的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赵铁柱和李栓身上多处挂彩，鲜血浸透了衣衫，兀自持刀警惕地环顾四周，尤其是那片射出冷箭的松林。两名户部书吏瘫软在青石后，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苏清鸢快速检查了一下赵、李二人的伤势，都是皮肉伤，未及筋骨，但失血不少。她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示意他们先自行包扎。
沈砚秋没有放松，他的目光依旧紧紧锁定着那片幽暗的松林。援手是谁？为何出手？是敌是友？那两拨“尾巴”与此人是否有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疼痛和不适，向前迈了一步，对着松林方向，拱手朗声道：“在下户部主事沈砚秋，多谢阁下援手之恩！不知可否现身一见，容沈某当面拜谢？”
松林寂寂，只有风吹过松针的呜咽声回应着他。那片阴影深处，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等了约莫十几次呼吸的时间，林中依旧毫无动静。
沈砚秋心念电转，此人既然出手相助，却又隐匿不出，必有缘由。或许是身份特殊，不便露面；或许是在暗中继续警戒，防范可能存在的后续危险；又或者……另有所图。
他不再坚持，转而将目光投向地上那两个失去行动能力的刺客。那名被短箭串在一起的魁梧头领因失血和疼痛，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另一名被苏清鸢割了腰囊的刺客，肩胛中箭，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清鸢，看看他们身上还有什么线索。”沈砚秋沉声道，又对赵铁柱和李栓吩咐，“守住谷口，注意警戒。”
苏清鸢点头，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名肩胛中箭的刺客，开始仔细搜查。除了那个被她提前取走的小囊，又从其贴身衣物中摸出几块碎银，一枚样式普通的火折子，再无他物。她不死心，又检查了那魁梧头领，同样干净得异常，除了武器和那模糊的刺青，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大人，除了武器和那个刺青，还有这统一的皮囊，几乎没有个人物品。”苏清鸢回到沈砚秋身边，低声禀报，同时将那个皮质小囊递给他。
沈砚秋接过小囊，入手微沉。他解开系绳，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是几块大小不一、棱角分明的深色“石头”，质地坚硬，表面有金属光泽，其中一块较大的上面，还沾着些许新鲜的、未能完全擦拭掉的黑灰色粉末。
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粉末，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熟悉的、略带刺鼻的气味传来。他又拿起一块“石头”，指尖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冰冷的触感。
“精炼过的火石，还有……未燃尽的引火煤粉。”沈砚秋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他们不仅是要杀人，还准备了纵火之物。是想将我们连人带车，烧得尸骨无存，伪装成遭遇山火意外么？真是好算计！”
他抬起头，望向刺客逃窜的方向，又看了看那片依旧沉寂的松林。刺杀、纵火、专业的死士、隐匿的援手……这趟西北之行，果然从一开始，就踏入了步步杀机的漩涡之中。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援手，以及那两拨至今未曾现身的“尾巴”，让这本就复杂的局面，更添了几分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