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兄弟,你确实厉害,巫蛊始于十二峒,可我的蛊,对你毫无用处。”
十一指尖那只通体碧绿的蚀心蛊在林远手腕上爬了一圈,最终蔫头耷脑地滚落在地,化作一滩绿色汁液。林远轻笑一声,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茶汤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全凭长生不死药而已。”
侯卿的白玉骨笛在指间转了个圈,银发如瀑垂落肩头。他斜倚在竹编坐垫上,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一幕。
“我倒好奇,你这不死之身能否抵得住我的泣血录?”
“侯卿老兄若想试,我随时奉陪。”
林远笑着将空杯往案几上一扣,
“不过在此之前——”
他忽然手掌一翻,腰间那枚龙纹玉佩在空中划出半道弧光,
“孤在此,谁敢造次?”
十一猛地拍案而起,竹案上的茶具叮当作响。
“妙!太妙了!”
他灰袍下的手指激动得微微发抖,
“就是这个气势!林远兄弟若是每次现身都这般,”
“且慢。”
侯卿突然起身,骨笛横在唇边。一缕凄清笛声飘出时,他后撤三步靠上墙壁,白袍如雪垂落,在笛声戛然而止的瞬间冷冷道:
“本无意插手,奈何诸位有些烦人。”
三人对视一眼,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十一笑得前仰后合,束发的木簪都歪斜了几分。林远抹着眼角笑出的泪花,忽然瞥见窗外一片迅速消失的衣角——大峒主显然已经听不下去这三人的装逼之言了。
“说起来。”
林远突然正色,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
“十一兄之前灰袍猎猎,一句天地为炉,造化为工之后突然摘下斗篷,那才叫惊世骇俗。”
侯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银发随动作微微晃动:
“尤其是斗篷下那张脸。”
“停!”
十一突然竖起手掌,耳尖泛起可疑的红色,
“这事翻篇。倒是二峒主去见后人,三日未归了。”
窗外暮色渐沉,十二峒特有的瘴气在群山间流淌。李星云一行人攀爬上来。林远突然挑眉:
“下面有礼物送?早说我也下去了。”
“诶诶诶,”
十一摆动着食指,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二峒主可送不了你什么东西。毕竟...”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林远腰间的玉佩。
三人又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大笑。
“他们三个...”
陆林轩望着笑作一团的身影,困惑地眨着眼,
“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李星云拍打着衣袖上的尘土,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次日清晨,林远和侯卿对着十一行礼,十一也急忙回礼。
密室内,十一人围成完整的圆。大峒主声音却出奇地温和:
“都送走了?二峒主,见了后人,作何感想?”
二峒主李偘摩挲着膝盖扶手,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他很不错,没有帝王之气,很是随和。”
“有那人在,没人有帝王之气了。”
大峒主的话让整个石室骤然安静。几位峒主交换着眼色,最终三峒主忍不住追问:
“大峒主是说?”
“从今日起,”
大峒主转向石壁上古老的壁画,那是十二峒迁徙的图景,
“我们融入娆疆百姓之中。”
“什么?”
几位峒主同时惊呼。十一猛地站起,灰袍带翻了茶盏:
“这可是我们死守的规矩。”
“正是为了延续。”
大峒主抬手,一枚青铜铃铛凭空浮现,发出清越的声响,
“刻意隐藏反倒引人注目。想想那三个孩子——”
他忽然轻笑一声,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李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十二峒的和平,迟早会破灭的。
“也好。”
二峒主站起身,袖中滑出一把普通的砍柴刀,
“明日我就去山下帮老赵家修屋顶。”
石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大峒主在烛光中微微颔首,铃铛声里,十二道身影依次消散在黑暗中。
悬崖边上,林远忽然若有所觉地回头。侯卿的骨笛停在唇边,银发被山风吹得飞扬:
“怎么了?”
“没什么。”
林远笑着摇头,手掌却无意识地拂过腰间玉佩。侯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夜色中的十二峒群山静默如谜,某处亮起一盏微弱的灯火,像是百年秘密终于找到了归处。
…
蚩梦一脚踢开路中央的碎石,紫色裙摆扫过丛生的荆棘。
“气死我咯!尤川这个呆子又玩失踪,小锅锅也不晓得跑哪点去咯!”
张子凡展开铁扇,替陆林轩挡开垂落的毒藤:
“蚩梦姑娘别急,我们先找到蛊王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个鬼!”
蚩梦突然转身,银饰在阳光下划出凌厉的弧线,
“你们汉人就是爱绕弯弯!巫王那个老乌龟肯定在搞事情!”
陆林轩按住躁动不安的佩剑,忽然瞥见张子凡点了点头,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同时加快脚步跟上已经冲进密林的蚩梦。
瘴气渐浓的密林深处,尤川单膝跪地,一口鲜血喷在掌心诡异的印记上。那血色符文只是淡了些许,反而像活物般蠕动起来。
“川儿,你做的很好。”
巫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暗部高手如鬼魅般现身。尤川猛地抬头,发现退路已被彻底封死。他抹去嘴角血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义父,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枯叶沙沙作响,巫王缓步走出阴影。那张布满刺青的脸在斑驳阳光下显得尤为可怖,唯有那空荡荡的左袖有些凄凉:
“为父不过借你之手取些东西。”
他枯瘦的手指抚过手中圆石,
“看来,十二峒的禁制对你网开一面呢。”
尤川瞳孔骤缩——他想起来了,他被巫王控制,从十一那里偷来的...不,是十一故意让他拿走的兵神怪坛残篇!巫王通过巫术,已经得知了兵神怪坛的完整方法。
“回到为父身边吧。”
巫王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教他辨识药草的男人,
“等圣坛重现天日,整个娆疆。”
“皆是你我说了算!”
“妄想!”
尤川突然暴起,却很快被特制的铁链缠住四肢。最粗的那条锁链直接勒进脖颈,在皮肤上烙出焦黑的痕迹。
巫王叹息着走近被绑在古树上的义子,指尖划过尤川染血的额发:
“为父只想让你永远陪着...”
话未说完,他猛地后撤半步——尤川嘴角溢出黑血,竟是自绝了心脉!
“好,好得很!”
巫王怒极反笑,突然咬破拇指按在尤川眉心,
“那就让你成为真正的兵器!”
血色符文从两人接触处疯狂蔓延,尤川剧烈抽搐起来。原本正在消散的生命气息突然凝固,转而变成某种非生非死的诡异状态。暗部众人齐齐后退,有人的佩刀当啷落地——尤川睁开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半点眼白。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万毒窟大寨中,李嗣源正借着火把研读刚从石壁拓印的古籍。泛黄的绢布上,兵神怪坛四个朱砂大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李嗣源?”
清冷的嗓音惊得他差点烧了绢布。转身时火把照亮一张绝不该出现在娆疆的脸——一身白衣,龙纹玉佩,还有那双向来含笑的凤眼里此刻冻结的杀意。
“你怎会”
“孤倒要问问。”
林远踏前一步,李嗣源手中的火把突然熄灭,
“通文馆的手,伸得够长啊。”
冷汗浸透里衣,李嗣源发现自己的内力如泥牛入海。
“秦王明鉴,小王只是,”
“巫王在哪?”
林远突然掐住他咽喉,玉佩在黑暗中泛着幽光。李嗣源双脚离地的瞬间,袖中滑出枚青铜虎符——假的!这个真相让林远眼中杀意更盛:
“你不是李嗣源。”
伪装者面如死灰。就在他脖颈即将被捏碎的刹那,林远猛地转头望向东南方。
“糟了!”
他甩开冒牌货纵身跃起,衣袂破空声惊起满山飞鸟。
…
“追上去!那绝对是万毒窟的车队!”
蚩梦的银铃在风中叮当作响,紫色身影如燕般掠过树梢。李星云紧随其后,龙泉剑在鞘中隐隐震颤。
张子凡铁扇突然横挡:
“等等!地形不对——”
话音未落,十辆空马车同时自燃,熊熊火光中显露出四面陡峭的山壁。花蝠子与鬼头幺这对连体人从岩缝中弹出,畸形身躯在空中诡异地扭转。
“小心他们的毒掌!”
陆林轩长剑出鞘,剑锋与鬼头幺的利爪相击迸出火花。李星云一翻身,龙泉剑精准刺入花蝠子腋下死穴。连体人发出婴儿般的啼哭,迅速退去。
“刺入死穴都无用?”
“毒法改变了他们的穴位。”
“靠!”
李星云瞅准时机,张子凡心领神会,突然出手攻向鬼头幺,花蝠子也一拳打来。
“现在!”
龙泉剑冒着金光,一剑劈断二人直接握着的手心。
侯卿的白玉骨笛突然横在众人面前:
“退后!”
突然出现的暗部带走了二人,岩顶传来机括运转的轰鸣,万斤石门轰然坠落,彻底封死所有出口。暗部成员的冷笑在石门外渐渐远去:
“好好享受圣坛的礼物吧。”
“装神弄鬼。”
侯卿银发无风自动,骨笛在掌心转了个圈。众人这才注意到场地中央那个丈余高的黑陶坛子,坛口压着的巨石正在剧烈震颤。
蚩梦的匕首哐当落地:
“不可能,救走老爸,那个巫王八怎么还能成功?”
坛口的封印石突然炸裂,碎石如雨般四溅。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甲的巨掌扒住坛沿,整个祭坛轰然爆裂。漫天陶片中,两米高的巨汉仰天咆哮,黑气如活物般缠绕全身,最让人感到惊悚的是,这巨汉背后还有一条漆黑的尾骨,似是被某种手段缝制上去。
“闪开!”
黑影瞬息而至,磨盘大的拳头直取李星云面门。侯卿闪身插入,白玉骨笛与拳锋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气浪掀飞满地碎石,侯卿连退七步,右臂衣袖尽碎,苍白的皮肤下泛起不正常的青紫,手中骨笛碎了一地。
“有意思。”
尸祖甩了甩发麻的手臂,眼中首次燃起战意。巨汉额头突然浮现血色符文。
张子凡的铁扇合上。
“这东西这么厉害!”
话未说完,巨汉突然四肢着地,脊椎节节突起如刀锋。黑气凝结成实质的铠甲,速度暴增三倍不止。陆林轩的剑锋擦过铠甲只留下一串火星,反被扫来的尾椎击飞数丈。
“攻它印堂!”
李星云龙泉剑亮起金光,天罡诀内力灌入剑尖。就在剑锋即将刺中印堂一刻,竟被这家伙的手掌挡住。
“硬拼不是办法,这怪物力量速度都远超常人。”
“但脑子不太好使。”
张子凡铁扇展开,
“只能缠着他,借力打力。”
蚩梦突然拽下腰间银铃,叮当声引得巨汉猛然转头。她紫眸一亮:
“我有主意了!只有让他自己打碎石门!”
巨汉四肢着地,脊椎如毒蝎般弓起。黑气从喷涌而出,在地面腐蚀出嘶嘶作响的坑洞。侯卿突然箭步上前,白玉骨笛虚点巨人眉心:
“畜生,看这里!”
三记重拳破空而来,侯卿身形如鬼魅般在拳风中穿梭。当第四拳直取心窝时,他突然变招,右手如铁钳般扣住巨汉手腕命门。
“快!”
姬如雪纵身跃起,长剑直取巨汉左眼。巨掌呼啸拍来,她却凌空变招,修长双腿如绞索般盘住巨汉脖颈。陆林轩与张子凡同时出手,一左一右死死绞住这巨汉双腿。
“先弄瞎他!”
李星云天罡诀内力灌入双臂,死死按住巨汉左臂。姬如雪双指并拢,指尖凝聚的寒气在巨汉眼前凝出霜花。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眼球的刹那,巨汉突然发出骇人的尖啸。被李星云控制的左臂肌肉暴涨,竟硬生生挣脱桎梏,五指如钩抓向姬如雪天灵盖!
“雪儿!”
千钧一发之际,蚩梦吹响了挂在颈间的骨笛。那是被十一踢下山崖时,二峒主塞给她的红竹笛,笛声如银瓶炸裂,巨汉动作顿时僵直半息。
噗嗤。
姬如雪双指贯入眼眶,绿色脓血喷溅在她苍白的脸上。巨汉吃痛狂吼,浑身黑气如火山爆发般炸开。众人如断线风筝般被震飞,姬如雪更是被一记摆拳正中腹部,整个人如败絮般撞向石门。
“雪儿!!”
李星云的嘶吼在山壁间回荡。他眼睁睁看着巨汉扑向坠落的爱人,黑气凝结的利爪距离姬如雪心口只剩三寸。
银光乍现。
侯卿的白袍染血,却以更快的速度掠过半空。泣血录秘法在掌心绽放,硬生生替姬如雪挡下致命一击。侯卿不可置信,急忙抱着姬如雪侧过身子,巨汉利爪划过他胸膛,带起一蓬血雨,整个人撞在了石门上。
轰隆!
万斤石门应声碎裂,阳光如利剑刺入昏暗的斗场。烟尘中,李星云接过姬如雪。她嘴角不断溢出鲜血,青衫已被染成暗红。
“你们...先走。”
姬如雪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涌出,
“去死溪林。”
巨汉从碎石堆中爬起,尽管双目已盲,嗅觉却异常敏锐。他抽动着鼻子转向血腥味最浓的方向,獠牙间滴落腐蚀性的唾液。
“我宰了你!!”
李星云轻轻放下姬如雪,龙泉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金光。就在他即将冲出的瞬间,一道黑影从破开的石门飞射而入。
那身影快得拉出残影,全身笼罩在耀目金光中。巨汉感应到危险,本能地交叉双臂格挡
“撼山拳!”
林远的拳头接触那双臂的瞬间,空气被压缩出肉眼可见的波纹。巨汉两米高的身躯离地飞起,撞碎后方岩壁又弹回地面。他胸口凹陷处,缠绕着黑气的血液滴嗒落地。
“带她走。”
林远甩了甩手腕,龙纹玉佩在腰间轻晃。他瞥了眼侯卿脖子上蔓延的血痕,还有胸口衣服上的三道爪痕,突然笑了:
“尸祖可是托大了,快点找东西换血吧。”
侯卿按住伤口,难得没有反驳:
“小心点,这东西力量大的出奇。”
话未说完,本应骨骼尽碎的巨汉竟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