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冻结，思维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林烨僵立于莲舟之中，连转动眼珠都变得无比艰难。混沌莲舟周身的道纹光芒黯淡到了极致，那足以抵御法则乱流的混沌领域，在这股凌驾一切的意志面前，脆弱得如同宣纸。
他的目光，只能死死地盯着那道自七彩玉石中升腾而起的庞大虚影。
那并非具体的形态，而是一团不断变幻、流转的混沌光晕，其中仿佛有星云生灭，有万物兴衰，有法则的诞生与终结。它没有五官，没有肢体，但林烨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一道漠然、古老、如同俯瞰微尘般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是杀意，不是敌意，而是一种……审视。如同造物主在审视自己掌中的一件新奇造物。
“混沌……之外……异数……”
一个宏大、缥缈、仿佛由无数法则之音交织而成的意念，直接在林烨的识海最深处响起，并非语言，却让他瞬间明悟其意。
异数？是指我？还是指我修炼的混沌之道？林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修炼的《混沌经》源自太墟，按理说应是此界正统，为何会被这法则之灵称为“异数”？
“汝之道……源……何处……”法则之灵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种追溯本源的力量。
林烨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要被剥离出来，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经历，都要在这股力量下无所遁形。他紧守灵台，太墟令虚影在识海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辉，死死护住核心记忆。
“晚辈之道，承自太墟。”林烨以神念回应，不卑不亢。他隐隐感觉，这法则之灵似乎并无立刻抹杀他的意思，更像是在进行某种……确认？
“太墟……”法则之灵的意念波动了一下，那团混沌光晕的流转似乎出现了瞬间的停滞，仿佛这个词汇触动了某种久远的记忆碎片。“已陨……道统……当绝……”
道统当绝？！
这四个字如同四把冰锥，狠狠刺入林烨的心神！太墟之主陨落，连其道统都被判定为“当绝”？！这法则之灵，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它与太墟是敌是友？
“为何当绝？”林烨强忍着神魂的震颤，追问。
“混沌……归一……不容……变数……”法则之灵的意念变得有些冰冷，“太墟……逆流而上……欲开新天……扰……平衡……当诛……”
逆流而上？欲开新天？扰平衡？当诛？
林烨心神巨震，他从这零碎的信息中，捕捉到了一些骇人的真相！太墟之主的陨落，并非简单的仇杀或争夺，而是因为他要“开新天”，扰动了某种既定的“平衡”，故而遭到了“诛杀”！而这法则之灵，似乎就是维护这种“平衡”的存在之一？或者说，是执行“诛杀”意志的工具？
那么，自己这个继承了太墟道统的后来者，在它眼中，自然也是需要被清除的“变数”和“异数”！
就在林烨心念急转，思索对策之时，那法则之灵的意念再次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他脚下的混沌莲舟，以及他体内运转的混沌金丹。
“以残缺之基……衍混沌之形……窃法则为养……汝……亦当抹除……”
话音未落，周围那原本静止的法则光流，骤然暴动！不再是流淌，而是化作亿万道冰冷的、蕴含绝对抹杀意志的法则之刃，从四面八方，向着混沌莲舟，向着林烨，绞杀而来！
这不是能量的攻击，而是规则的否定！是要将他连同他存在的痕迹，从这片法则之海中彻底“删除”！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浓郁！
林烨瞳孔收缩到了极致，他知道，任何防御在这种绝对的规则抹杀面前都是徒劳！
怎么办？！
放弃抵抗？引颈就戮？
不！
他继承的是太墟之道！是敢于逆流而上、欲开新天的道！岂能在此屈服于所谓的“平衡”？！
一股不屈的傲气与决绝，自他道心深处轰然爆发！
“混沌本就包容万法，衍化万道！何来‘异数’？！何来‘当绝’？！”林烨于莲舟中长身而起，无视那席卷而来的法则之刃，仰天狂啸，“若这天地容不得新天，那我便以这混沌，再辟一方乾坤！”
他不再试图防御，而是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
他全力运转《混沌经》，混沌金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甚至表面都开始出现融化的迹象！他将自己的神识，自己的道心，自己对混沌、对星辰、对太墟的所有理解，尽数灌注到脚下的混沌莲舟之中！
同时，他引动了识海中的太墟令虚影，引动了手中“陨辰”残剑中那不灭的战意！
“以我之道，献祭此舟！融法则，纳万道，化吾混沌之基！”
他要……自爆混沌莲舟？！不，不是自爆，而是以自身道基为引，让混沌莲舟与这片法则之海，与那抹杀的规则，进行一场终极的融合与碰撞！
要么，他被法则同化抹除。
要么，他强行吞噬这片区域的法则，以它们为养分，重塑自身混沌道基！
这是一场豪赌，赌他的混沌之道，能否真正“包容”这些抹杀他的法则！
“荒谬……蝼蚁……撼树……”法则之灵的意念中透出一丝冰冷的嘲弄。
亿万法则之刃已然临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林烨怀中，那盛放着“染血兽皮”的玉盒，毫无征兆地自行打开！那块残破的、沾染着暗金色血迹的兽皮，自动飞出，悬浮于林烨头顶！
“墟……归……吾……道……”
四个暗金血字大放光芒，一股比太墟令、比陨辰剑意更加古老、更加苍茫、更加不容置疑的意志，轰然降临！
这股意志出现的刹那，整个暴动的法则之海，猛地一滞！那亿万法则之刃，竟硬生生停在了林烨周身三尺之外，无法寸进！
就连那庞大的法则之灵虚影，也剧烈地波动起来，那团混沌光晕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清晰的、名为“惊惧”的情绪！
“是……您……您竟……还未彻底寂灭？！”法则之灵的意念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颤。
染血兽皮无风自动，那四个血字的光芒愈发璀璨，仿佛化作了一道通往无尽遥远之地的桥梁。一股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牵引之力，笼罩了林烨和他脚下的混沌莲舟。
“走……”
一个更加微弱，却带着不容反抗意味的意念，传入林烨脑中。
是太墟之主残留的意志！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再次被引动，为他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林烨福至心灵，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对莲舟的献祭式催动，转而将全部力量用于激发莲舟的航行之力，顺着那牵引之力，化作一道混沌流光，朝着法则之海的某个特定方向，疯狂遁去！
“休走！”
法则之灵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发出愤怒的波动，无尽的法则锁链再次凝聚，追索而去。
但那染血兽皮爆发出的最后光芒，形成了一道短暂的屏障，阻隔了它的追击。
当光芒散尽，兽皮彻底化为飞灰，消散无形。
而林烨与他的混沌莲舟，也已消失在了绚烂而危险的法则光流深处，不知所踪。
法则之灵的虚影在原地停留了许久，最终缓缓消散，重新归于那块晶莹的七彩玉石之中。这片区域再次恢复了死寂般的静止。
只有那漠然的意念，在法则之海中留下一丝余波：
“变数……已入棋局……清算……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