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家宅不宁
踏上石阶，推开那扇熟悉的、绘着淡雅兰草的后门，一股混合着脂粉香与酒气的、属于“忘红尘”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股气息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陌生人的警惕与压抑。
前厅没有想象中的喧闹，只有零星的几桌客人，看似在饮酒作乐，眼神却不时飘向门口与楼梯方向，动作也带着几分刻意的放松。唱曲的姑娘声音有些发紧，弹琴的乐师指法也失了往日的流畅。
陈笑宝脸上那油滑商贾的笑容不变，心中却是一沉。这些“客人”，脚步沉稳，气息内敛，虽然极力掩饰，但绝非寻常寻欢作乐之辈，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探子或武者。圣教？影阁？还是朝廷的人？
“哎哟！我的少东家！您可算回来了！”一个略显尖细、带着夸张哭腔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穿着锦缎袍子、面白微胖的中年人连滚带爬地从里面跑了出来，正是忘红尘明面上的管事，钱掌柜。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要往陈笑宝身上扑，眼神却飞快地扫过陈笑宝身后的汐和明月心，尤其是在明月心那即便戴着普通面纱也难掩风姿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惊疑。
陈笑宝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他的扑抱，顺手扶住他的胳膊，暗中用力一捏，脸上堆笑：“钱胖子，少爷我不过出门做了趟生意，你这是做什么？号丧呢？晦气！”
钱掌柜吃痛，哎哟一声，瞬间会意，连忙收敛了哭腔，但还是苦着脸低声道：“我的好少爷哟！您是不知道，您不在这些日子，家里……家里不太平啊！”
“哦？怎么个不太平法？”陈笑宝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一边带着几人往里走，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大厅，将那些“客人”的位置和特征记在心里。至少有五桌，不下十五人。
“前些日子，来了几波官面上的人，说是查什么江洋大盗，把咱们这儿里里外外都‘关照’了一遍。”钱掌柜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快速说道，“还有些生面孔，出手阔绰，却不住店，只包了雅间，一坐就是一天，像是在等什么人……对了，乔三爷前几天派人送来口信，说让您回来后务必小心，水寨那边好像也出了点状况，他被看得紧，不便亲自过来。”
陈笑宝心中念头飞转。朝廷查案是假，监视是真，看来沈文的手早就伸过来了。那些生面孔，大概率是圣教或影阁的人。乔老三那边出事，恐怕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行了，知道了。一点小事就慌成这样，成何体统！”陈笑宝故意提高了音量，拍了拍钱掌柜的肩膀，“少爷我累了，准备热水和清淡的酒菜送到我房里。这两位是我请回来的贵客，安排最好的厢房，好生伺候着，不得怠慢！”
他刻意表现出一种“外出归来、不甚在意”的纨绔姿态，搂着钱掌柜的肩膀，看似亲热地朝后院走去，实则将他作为掩护，挡住了大部分窥探的视线。
汐和明月心会意，低着头，默默跟在后面，一副以陈笑宝为主的姿态。
穿过几道回廊，来到陈笑宝独居的院落。一进院子，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反手关上院门，眼神变得锐利无比。
“钱胖子，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钱掌柜这才擦了把冷汗，心有余悸地道：“少爷，不只是前厅那些人。后院的库房、还有您母亲以前住的那个小院，都有人暗中翻动过的痕迹！手法很老道，几乎没留下什么线索，但老奴天天打理，一些细微的变动还是能看出来！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母亲的小院！库房！
陈笑宝眼神一寒。库房里除了钱财，还存放着一些母亲留下的、看似不起眼的旧物。而母亲的小院，更是隐藏着《红尘经》和他身世秘密的地方！这些人，果然是冲着这些来的！
“知道是哪路人马动的手吗？”
“查不出来。”钱掌柜摇头，“来无影去无踪，咱们养的那些护院根本发现不了。老奴怀疑……可能不止一拨人。”
陈笑宝沉默了片刻。看来，扬州这个老巢，早已被渗透成了筛子。圣教、影阁、朝廷，恐怕都在这里布下了棋子。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一切照旧，就当少爷我什么都不知道。加强明面上的守卫，尤其是前厅和重要通道，做做样子给他们看。暗中……把我们自己的人收缩到内院和几个关键点。”
“是，少爷！”钱掌柜领命，匆匆离去。
院子里只剩下陈笑宝、汐和明月心三人。
“看来，你这‘家’，也不太平。”汐淡淡开口。
“树欲静而风不止。”陈笑宝叹了口气，随即眼神又变得坚定，“不过，回了家，总比在外面当无头苍蝇强。至少，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明枪易躲。”
他看向明月心，语气柔和了些：“你先好好休息，恢复功力要紧。”又看向汐，“汐姑娘，你也暂且在此安顿，需要什么药材或物品，尽管吩咐下人。”
汐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这处清雅的院落，忽然道：“你母亲……以前就住这里？”
陈笑宝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不，我母亲住在更里面的一处独立小院，那里更清净。这里是我后来自己改建的。”
“带我去看看。”汐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陈笑宝心中微动，点了点头：“好。”
他领着汐和明月心，穿过自己院落的月亮门，走向后院更深处。那里，竹林掩映之下，有一处更为幽静、甚至显得有些寂寥的小院，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匾额，上面是芸娘亲手所书的两个字——“尘外”。
院门紧闭，上面落着一把看似普通、实则内藏玄机的铜锁。
陈笑宝正要上前开门，汐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
她的目光，如同最敏锐的探测器，扫过院门、墙壁以及周围的竹林，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凝重：
“别动。”
“这里面，有‘东西’。”
“不是你们的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