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带着灰烬扫过他的脸。护盾电网悬在头顶，像一张发着蓝光的蛛网，压住整片荒原。楚河跪在地上，雷电骨刺插进裂缝深处，电流顺着岩层扩散，维持着八门阵的能量循环。可他清楚，这平衡撑不了太久。
右腿的晶化已经蔓延到腹股沟，皮肤表面裂开细纹，像是干涸的河床。每一次心跳，血藤都在胸口剧烈搏动，节奏紊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地底的震动又来了。
低频，稳定，像是某种机械在重启。不是自然现象，也不是深红能量波的余震。它有规律，像信号，又像……唤醒程序。
他咬牙，把左手按进泥土。兽化的指尖撕开表层岩石，顺着震动源摸索。血藤从心脏延伸出一根细丝，贴着地脉游走，像在读取某种密码。三秒后，那根丝线猛地绷直，传来一股反向拉力。
下面有东西在回应。
他拔出骨刺，双手扣住地面裂缝，用力一撕。岩石崩裂，尘土翻涌，一个半埋的金属舱体露出一角。表面刻着NASA旧徽记，边缘却被暗红色的代码纹路缠绕，像藤蔓腐蚀了铁皮。
老周的冷冻舱。
楚河没说话，只是用左臂硬生生撬开舱盖。金属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里面没有人。没有尸体，也没有器官保存液。只有一团悬浮的数据流，在舱内缓慢旋转，核心处闪着一枚由八门符文和航天器编号拼成的密钥。
“你还活着？”他低声问。
数据流颤了一下，像是被唤醒。一道断续的声音直接钻进他的颅骨：“楚……河……你来得比预计晚了七分钟。”
是老周的声音，但不像人说的，更像是从一段老旧录音里抠出来的字节。
“你知道我会来？”
“不是我知道，是系统推演的结果。”数据流缓缓展开，形成一层薄薄的全息影像。老周的脸浮现出来，满脸皱纹，眼神却清醒得不像将死之人。“你在北美构建护盾，触发了八门阵的原始协议。这个节点，本该由我来守。”
楚河盯着那团光：“你早就死了。”
“肉体死亡，意识上传。我在量子云端活了四十三年。”老周的声音顿了顿，“但最近十年，我的数据一直在被侵蚀。深红之眼不是病毒，是高维筛选器。它不杀人类，它测试文明。”
楚河皱眉：“测试？拿末世当考场？”
“没错。”老周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些，“地球是实验场。每一次文明发展到临界点，就会被折叠时空，投入一场‘压力测试’。成功者跃迁，失败者重置。你们以为的末日，其实是周期性考核。”
楚河冷笑：“所以这场灾难，是考试？”
“不只是灾难。”老周的声音压低，“是你自己设计的。”
楚河瞳孔一缩。
数据流突然剧烈波动，八门符文开始闪烁。一段记忆被强行注入——百年前的画面：一间地下实验室，灯光惨白。年轻的他站在基因操作台前，手中握着一支装有黑色液体的试管。标签上写着“阴阳回炉·宿主绑定”。旁边站着老周，正在记录：“胚胎基因库已接入，回炉系统激活，文明跃迁计划正式启动。宿主，楚河。”
画面切换。南极冰层下，一座巨型装置缓缓升起，外形与八门阵图完全一致。控制台上，他的另一个身影按下启动键，低声说：“如果未来没人能打破规则，那就让我成为第一个违规者。”
记忆戛然而止。
楚河喘了口气，额头渗出冷汗。血藤在他胸口抽搐了一下，像是在抗拒那些画面。
“不可能。我没经历过那段时间。”
“你当然不记得。”老周的声音透着疲惫，“那是你第一百零三次轮回。前一百次，人类都选择了顺从系统，最终被判定为‘无进化潜力’，文明重置。第一百零一次，你尝试反抗，失败。第一百零二次，你试图关闭系统，结果被反向吞噬。这一次，你终于走到了护盾节点。”
楚河盯着自己的手：“所以我不是救世主？我是……实验品？”
“你是唯一通过初筛的变量。”老周说，“系统需要一个既服从规则，又能打破规则的存在。你被植入回炉核心，绑定基因锁，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做出‘非理性选择’。”
地面再次震动。
这次更强烈。护盾电网出现轻微抖动，一道光柱偏移了半度。楚河知道，这是深红触手正在干扰八门阵的底层协议。它们不想让他听到这些。
“他们是谁？”他问。
“更高维度的观察者。”老周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他们不干预过程，只设定框架。深红之眼是监控器，基因熔炉是评分标准，而你……是答卷人。”
数据流突然剧烈扭曲，一团暗红丝线从缝隙中钻入，缠上密钥核心。老周的声音急促起来：“听着，南极的八门阵不是武器，是钥匙。它能中和回炉系统的频率，切断高维链接。但只有你能启动它——因为你的基因里，有最初的授权码。”
楚河抬头：“怎么启动？”
“用自己的命去换。”老周的声音几乎听不清，“你必须在阵心完成意识解绑，让系统判定‘宿主死亡’，才能触发跃迁协议。否则，下一轮考核会在三个月后开始，届时全球将彻底晶化。”
数据流开始崩解，密钥碎成光点。
楚河伸手想抓，却只握住一把虚影。
“等等！”他吼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老周最后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从来就没有救世之路……只有赴死的选择。”
冷冻舱轰然炸裂，金属碎片飞溅。数据流彻底熄灭，连残渣都没留下。
楚河跪在原地，护盾仍在运行，电网如穹顶般笼罩荒原。他的右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裂纹爬上腰侧，皮肤泛着瓷器般的光泽。血藤重新缩回心脏，搏动恢复平稳，像是接受了某种注定的结局。
他低头看着插在地上的雷电骨刺，忽然笑了。
“你们选我，是因为我能打破规则。”
他抓住骨刺，猛地拔起。
“可你们忘了——规则，是我定的。”
护盾光芒一闪，八门阵图最后一次校准。其中一道光柱剧烈跳动，指向南方极地边境。他知道，那里有唯一的破局点。
他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每动一下，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但他没停下。
一步，两步。
风卷起灰烬，扑在他的脸上。
他抬起手，抹掉嘴角渗出的血沫，望向远方。
护盾依旧悬在空中，电网稳定运转。
而他的脚，正踩在通往南极的第一道裂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