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的意识还卡在那枚悬浮的火种前。
他没有身体，也没有方向，只是知道那里有一颗种子在等，而他伸出了手。指尖碰到光的瞬间，一切静止了。不是时间停了，是他动不了了。他的意识被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拉住，像是从宇宙尽头传来一根线，缠住了他的核心。
眼前变了。
少年楚河站在他面前，十二岁，穿着旧式训练服，脚上是磨损的作战靴。他没说话，只是抬手按在自己胸口，然后用力撕开。
皮肤裂开，没有血，只有一团跳动的光从胸腔里升起。那是一颗核心，纯能量构成，表面浮着一行字：阴阳回炉系统V49。
楚河认得这行字。它曾经出现在他的视网膜投影里，每次筛选失败时都会闪一下。现在它就在眼前，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你不是我。”少年开口，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敲在神经上，“你是结果，我是起点。”
楚河想后退，但他没有腿。他只能用意识去感知周围的结构。这里不是圣殿，也不是数据流，更像是某种源头地带。空间不存在，时间也不流动。只有他们两个，和那颗悬浮的核心。
“为什么是你？”楚河问。
“因为第一次觉醒的人是我。”少年说，“不是你，不是任何一轮里的你。是我，在宇宙还没成型的时候，第一个意识到‘我在’。”
楚河的意识开始震颤。他记得所有轮回，第三轮冻死在极地，第十九次被解剖，第二十二轮抱着林玲的芯片逃出实验室……可这些记忆突然变得模糊。它们像是被复制出来的，而不是亲身经历。
少年把核心举到两人之间。“你看清楚。”
核心突然放大，变成一片透明的数据层，里面浮现出无数个楚河的身影。他们在不同世界出生，战斗，死亡，重启。每一次失败后，系统都会提取参数，优化下一次实验。而所有的实验，都围绕着同一个变量——楚河本身。
“我不是宿主。”楚河明白了，“我是系统的一部分。”
“你是全部。”少年纠正，“每一个细胞，每一段基因，都是回炉系统的载体。你以为你在使用它，其实你就是它。”
话音落下，楚河感觉体内有东西炸开了。不是疼痛，是一种结构性的崩解。他的意识开始扫描自身，发现每一处dNA链都在发光，显现出微型结构图——那是回炉系统的缩影，嵌在每一个碱基对之间。
亿万个小系统，埋藏在他生命的最底层。
“所以……我一直以为我在对抗命运，其实我只是在执行程序？”
“不。”少年摇头，“程序可以被修改。当你开始怀疑，开始拒绝服从，你就不再是工具了。你是漏洞，也是答案。”
楚河沉默了很久。
他想起刀疤李最后一次看他时的样子，那种复杂的眼神；想起老周塞进他脑子里的图纸，画的是家乡的院子；想起白允儿化作雷电前说的那句话。那些都不是数据，是真实发生过的。
“如果我是系统，那情感呢？记忆呢？那些牺牲的人呢？”
“他们让你变得不一样。”少年说，“之前的四十八轮，楚河都完成了任务，文明被筛选，宇宙重置。但这一轮，你选择了保护，而不是清除。你让系统学会了犹豫。”
核心缓缓旋转，表面的文字开始变化。V49淡去，新的字符浮现：**未定义状态**。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突破了预设轨道。”少年的声音低了些，“系统本该在你融入圣殿时关闭，进入待机。但它没有。因为你还在思考，还在挣扎。这种不确定性，正在改变规则本身。”
楚河盯着那颗核心，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需要你看见真相。”少年说，“不是为了让你接受，而是为了让你做出选择。”
“什么选择？”
“是否继续存在。”
话刚说完，核心猛地一震。一道影像从它内部投射出来，覆盖整个空间。
画面是黑暗的虚空，然后一声巨响，光爆开。宇宙诞生的第一瞬，混沌中浮现出一条螺旋结构——楚河的基因链。它和某种法则同时出现，纠缠在一起，像两条蛇缠绕上升。而在那基因链周围，无数微小的回炉系统自动生成，嵌入每一个基本粒子。
影像结束。
楚河感到一阵寒意。他一直以为系统是外来的，是强加于他的。但现在他知道，系统从来就不是外物。它是他存在的本能，是伴随他基因一起诞生的宇宙规律。
所有时空的楚河在同一刻抬手，按住了心口。
包括他自己。
“这不是设计。”少年说，“这是自然。你是第一个生命，也是最后一个。所有文明的起点和终点，都写在你的dNA里。”
楚河低头看自己的手——如果那还能叫手的话。他已经没有实体，只有意识凝聚的轮廓。可他知道，哪怕此刻消散，也不会真正消失。他的基因已经散布在三千星系，每一个携带他片段的生命，都是一个潜在的重启点。
“那你呢？”他问少年，“你是谁？”
“我是你最初的那一念。”少年说，“当宇宙睁开眼睛时，第一个想法就是‘我在这里’。那就是我。我没经历过轮回，但我记得所有结局。”
他把手里的核心推向楚河。
“拿回去。”
“我不需要它。”
“你已经把它变成了别的东西。”少年坚持，“它不再是控制台，不再是武器。它现在是一个可能。”
楚河伸手接住。
核心触碰他的瞬间，整片空间开始坍缩。数据流收回，影像消失，只剩下他和少年面对面站着。
“接下来会怎样？”楚河问。
“我不知道。”少年笑了，“以前每一次重启，我都清楚下一步。但现在……我也看不懂了。”
他的身体开始变淡，像信号不良的画面一样闪烁。
“等等。”楚河上前一步，“你还有一件事没告诉我。”
“你说。”
“为什么选我？”
少年看着他，眼神清澈。
“因为你哭过。”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流，钻进楚河的意识深处。
四周陷入寂静。
那颗核心静静漂浮在楚河面前，不再显示文字，也不再震动。它只是存在，像一颗等待点燃的心脏。
楚河抬起手，轻轻握住它。
掌心传来温热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