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泽前哨站的气氛,如同被拉满的弓弦,愈发紧绷。血竹哨站被无声无息地抹除,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持续扩散,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巡逻任务被进一步加强,原本的轮休取消,所有低阶成员都被要求保持最高警戒。更让人心头发紧的是,内部审查开始了。
审查由鸠无量执事亲自坐镇,其麾下几名心腹骨干负责具体执行。所有近期加入前哨站、尤其是像墨影这样从外围据点调来、或者身份经历有些模糊的成员,都被列为重点审查对象。
墨影自然也在名单之上。他“伤愈”归队不久,又是乌丑从黑风坳引荐来的“新人”,虽有过“舍身救主”的表现,但在这种敏感时期,这点“功劳”并不足以完全洗脱嫌疑。
这一日,轮到他接受问询。问询地点设在一间布有隔音和简易迷魂阵法的石室内,光线昏暗,只有桌案上一盏油灯跳动着幽绿的火苗。负责问询的是一名面色冷峻、眼神如同鹰隼的筑基九层修士,名叫阴鹫,是鸠无量的得力干将之一。
墨影垂手立于石室中央,依旧是一副沉默寡言、略带拘谨的模样。然而,在他的识海深处,远在数百里外、正与赵苓于一处新发现的钟乳石洞中采集“地心灵乳”的林晚本体,已然将大部分心神投注过来,通过那玄妙的联系,共享着化身的感官,并随时准备提供“场外指导”。
阴鹫冰冷的目光在墨影身上扫视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墨影。”
“属下在。”
“黑风坳,乌丑麾下,筑基一层。因护送任务表现‘忠勇’,被引荐至此前哨站。”阴鹫念着玉简上的记录,语气不带丝毫感情,“说说吧,血竹哨站遇袭当日,你在何处?做些什么?可有察觉任何异常?”
这些问题,早在林晚预料之中。他操控着墨影,以那特有的沙哑嗓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回忆与不确定,回答道:“回禀大人,那日……属下正值轮休,在驻地石室内打坐调息,稳固之前伤势。并未离开驻地,也未……未察觉到什么特别异常。”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感觉……站内的气氛,似乎比平日更紧张一些,巡逻的师兄们出入更频繁。”
回答中规中矩,符合一个修为低微、大部分时间待在驻地的底层成员视角。没有试图撇清自己,也没有提供任何可能引人遐想的“线索”,只是陈述事实。
阴鹫盯着他,继续问道:“你与乌丑,关系如何?他为何独独看重于你,将你引荐至此?”
这个问题隐含陷阱,若回答与乌丑关系过密,可能被怀疑结党;若回答疏远,则与之前“舍身救主”的行为矛盾。
墨影(在林晚操控下)微微低头,声音依旧平稳:“乌管事对属下有知遇之恩。当日护送任务,属下只是尽了本分,侥幸未死,承蒙乌管事不弃,给予机会。属下感激不尽,只想做好分内之事,报答恩情。” 回答滴水不漏,既承认了恩情,又强调了是“本分”和“机会”,将个人关系淡化在职责与机遇之下。
“你修炼的《冥元潜渊诀》,从何得来?可曾将此功法示于他人?” 阴鹫的问题开始触及根本。
“是属下早年在一处古修洞府废墟中偶然所得,仅有炼气至筑基初期的残篇。”墨影按照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回答,“此功法阴寒偏僻,威力寻常,属下一直独自修炼,未曾……也无人问津。” 语气中带着一丝散修获得传承的小心翼翼与功法不佳的自嘲。
阴鹫不再发问,而是猛地催动神识,一股比之前鸠无量探查时稍弱,却更为尖锐刁钻的神识之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刺向墨影的识海!这一次,他动用了某种迷魂类的辅助秘术,试图在墨影心神防守最薄弱时,窥探其记忆深处!
远在钟乳石洞中的林晚本体冷哼一声,识海内长生鉴光华流转,一股更加隐晦、更加宏大的守护之力顺着联系降临。同时,他操控墨影,模拟出《冥元潜渊诀》运转到极致时,神识自然凝聚、对外界探查产生强烈排斥的功法特性!
“嗡!”
阴鹫的神识撞上墨影的识海外壁,只觉得陷入了一片混沌、阴寒、死寂的泥潭,那迷魂秘术的力量如同石沉大海,不仅未能侵入分毫,反而被那阴寒死寂的气息反冲,让他自己神识微微刺痛,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他脸色微变,迅速收回神识,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探查结果与之前鸠执事并无二致,此子神识因其功法缘故,异常凝实且排外,难以深入。这种特性虽然少见,但在修炼某些特殊偏门功法的散修中,也并非没有先例。
连续的问询和神识探查都未发现破绽,阴鹫冷峻的脸色稍缓。他看了一眼桌案上关于墨影“舍身救主”的记录,又想到此子平日沉默寡言、执行任务从不逾矩的表现,心中的怀疑去了大半。
“嗯。”阴鹫最终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下去吧。记住,近日非常时期,谨言慎行,若有任何异常发现,立即上报!”
“是,属下明白。”墨影躬身行礼,态度恭敬,随后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石室。
直到走出石室,回到巡逻队驻地那嘈杂却让他感觉“安全”许多的环境,墨影(林晚)才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这次审查,算是凭借对敌人内部动态的提前预知和长生鉴的守护,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通过这次审查,他也收集到了一些额外信息。阴鹫的问询风格,反映出黑袍组织内部对此次事件的高度重视,以及排查内奸的坚决态度。同时,他也注意到,前哨站的库房区域守卫似乎又增加了,而且有专门的阵法师在检查和加固各处阵法节点,尤其是通信和预警相关的部分。
在等待后续安排、与其他队员简单交流的间隙,墨影凭借其“低调”和“细心”,在驻地一角堆放杂物的区域,发现了几块被随意丢弃的、颜色暗沉却异常沉重的“沉水铁”。这是一种炼制水属性防御法器和布置水下阵法的辅助材料,因其重量和难以熔炼的特性,常被忽视。但若以特殊手法处理,能极大提升法器的稳固性与阵法的抗冲击能力。他不动声色地将这几块沉水铁收了起来。
另一边,钟乳石洞中,林晚本体将一小瓶珍贵无比、散发着浓郁生机与灵气的“地心灵乳”小心封存。此物对于疗伤、突破瓶颈、甚至滋养法宝灵性都有奇效,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地灵粹。赵苓也在洞壁之上,采集到了一些伴生于此的、能清心明目的“石乳苔”。
“审查已过,墨影这边暂时安全。”林晚对赵苓说道,“黑袍内部果然因此事风声鹤唳,这反而证明了血竹哨站的重要性,以及我们攻击的精准。他们越是紧张,内部排查越严,对我们暗中探查核心区域就越有利。”
赵苓点头,她也通过林晚的分享,了解到了审查的经过,对林晚运筹帷幄的能力更为叹服。
“接下来,我们继续向核心区域摸索。墨影那边,让他继续保持低调,留意内部动向,尤其是关于那枚黑色玉简或者更大范围阵法网络的任何信息。”林晚做出决断。
内部审查的风波,在林晚精准的预判和长生鉴的守护下,未能撼动墨影这颗深埋的钉子。反而让林晚对黑袍组织的内部运作和当前心态有了更清晰的了解。双线并进的策略,再次展现出其优势。一方在明,承受压力,收集信息;一方在暗,悄然深入,直指要害。这场隐藏在血色森林阴影下的博弈,正向着更加深入、也更加危险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