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柔姐姐她...她悬梁自尽了!”
文玉的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云澈耳中嗡鸣。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会如此?”
婉清面色苍白地接话:“就在一个时辰前。宫女去送午膳时发现的...已经没气了。”她压低声音,“听说留下了一封遗书,承认了所有罪行——秀女毒杀、慈宁宫纵火,甚至英兰的事也揽到了自己身上。”
云澈心中巨震。这怎么可能?佟玉柔虽然有些小心思,但绝不至于做出这等疯狂之事!更何况,她哪来的能力和人脉完成这一切?
“遗书现在何处?”云澈急切地问。
“已经被内务府取走了。”文玉叹息,“听说写得情真意切,说是因嫉妒姐妹们能入选,一时糊涂铸下大错,无颜面对家族,只好以死谢罪。”
好一个“以死谢罪”!云澈心中冷笑。这分明是杀人灭口,再将所有罪责推给一个死人!好精妙的算计!
“我要去看看。”云澈决然道。
文玉和婉清吓了一跳:“姐姐不可!现场已经被封锁了,内务府严禁旁人靠近!”
“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去。”云澈目光坚定,“若真是自杀,为何怕人查看?这其中定有蹊跷。”
不顾二人劝阻,云澈借口需要散心,独自向佟玉柔生前居住的院落走去。果然,院外已有太监看守,禁止任何人进入。
“奉内务府令,此地封锁,任何人不得入内。”守门太监冷冰冰地拒绝。
云澈心念电转,忽然计上心来。她故作忧伤道:“公公通融。玉柔姐姐与我虽非一母所生,但终究姐妹一场。她走得突然,我心中难安,只想在院外拜祭一番,略表哀思。”
说着,她悄悄塞过去一小块碎银。太监掂了掂分量,面色稍缓:“只能在院外,不得入内。”
“多谢公公。”云澈走到院门外,假装闭目默祷,实则仔细观察院内情况。
院子打扫得异常干净,仿佛刻意抹去了所有痕迹。但云澈敏锐的目光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窗棂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似是利器所致;一株海棠树下泥土松动,似乎被翻动过。
最让她注意的是,佟玉柔房间的窗户半开着,窗台上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脚印,大小不像女子所有。
这绝不是简单的自杀!云澈心中断定。但如何进入现场查证呢?
正当她苦思对策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云澈小姐可是在悼念玉柔妹妹?”
云澈转身,见瓜尔佳文玉站在不远处,眼中含泪,神情哀戚。
“文玉妹妹怎么来了?”云澈有些意外。
“我与玉柔姐姐虽相识日短,但终究姐妹一场。”文玉拭泪道,“听说她走得如此决绝,心中实在难过。”她忽然压低声音,“姐姐可是觉得事有蹊跷?”
云澈警觉地看着她,没有立即回答。
文玉凑近些,声音几不可闻:“今早我曾见玉柔姐姐,她还笑着说期待选秀后的日子,不像是要自尽的人。”
这话证实了云澈的猜测。她沉吟片刻,忽然提高声音:“既然妹妹也来了,我们一同为玉柔姐姐诵经超度可好?听说《往生咒》最能超度亡魂。”
文玉会意,点头附和。二人便在院外盘膝坐下,低声诵经。守门太监见只是诵经,也就不再理会。
诵经声中,云澈悄声问:“妹妹今早见玉柔姐姐时,可发现什么异常?”
文玉凝神回想:“似乎...似乎比平日紧张些,不时看向窗外,像是等待什么人或害怕什么人来。”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她手中一直紧握着一个香囊,不是我常见的那几个。”
香囊?云澈心中一动。佟玉柔擅长调香,若是有人要陷害她,很可能会从这方面下手。
“可知那香囊现在何处?”云澈急切地问。
文玉摇头:“之后就没见过了。”她忽然压低声音,“姐姐若想进去查看,我或许有办法。”
云澈惊讶地看着她。
文玉解释道:“我有个远房表哥在内务府当差,今日正好当值。若是以收拾遗物为名,或许能通融片刻。”
这真是意外之喜。云澈当即点头:“有劳妹妹了。”
文玉起身走向守门太监,低声交谈片刻,又塞了些银两。太监犹豫了一会,终于点头:“只能一炷香时间,速去速回!”
二人急忙进入院中。佟玉柔的房门上贴着封条,但窗户却可推开。云澈小心地从窗口翻入,文玉则在门外望风。
房间收拾得异常整洁,几乎看不到挣扎的痕迹。白绫还悬在梁上,下方倒着一个绣墩,一切看起来都像标准的自缢现场。
但云澈敏锐地注意到几个疑点:首先,绣墩的位置与尸体垂落的位置不太吻合;其次,佟玉柔的指甲中有细微的丝线纤维,不像是自缢者该有的;最重要的是,她在床脚发现了一小片破碎的瓷片,上面沾着些许药渍。
云澈小心地将瓷片用绢包好收起,继续搜查。在梳妆台抽屉的暗格中,她找到了那个文玉提到的香囊。香囊做工精致,绣着罕见的双面异色绣——一面是荷花,一面是鲤鱼。
打开香囊,里面除了香料,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子时,老地方,事关生死。”
没有署名,但字迹工整有力,似是男子所书。
云澈心中警铃大作。这明显是约佟玉柔见面的纸条!所谓的“自尽”,很可能是一场谋杀!
就在她准备进一步搜查时,门外忽然传来文玉的咳嗽声——这是约定的警示信号!
云澈急忙将香囊和纸条收好,翻窗而出。刚落地,就见一队内务府太监向这边走来。
“快走!”文玉拉着她躲到树后,等太监们进入房间后才悄悄离开。
回到云澈的房间,二人都是心有余悸。
“姐姐可有什么发现?”文玉急切地问。
云澈取出那个香囊和纸条:“玉柔姐姐很可能是被灭口的。这纸条约她子时见面,而死亡时间正是在子时左右。”
文玉倒吸一口凉气:“是谁如此狠毒?”
云澈摇头:“目前还不知道。但这香囊的绣工特别,或许是个线索。”她仔细端详着香囊,“这种双面异色绣极为罕见,京城中能绣出的绣娘应该不多。”
文玉接过香囊仔细查看,忽然“咦”了一声:“这绣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哪里?”云澈急切地问。
文凝神思索片刻,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在康亲王府!去年康亲王福晋寿辰,我曾随母亲前往祝寿,见过福晋身边的一个侍女绣过这种双面异色绣!当时还引得众夫人啧啧称奇。”
康亲王府!云澈心中巨震。怎么又是康亲王?之前英兰就曾指认过他,虽然被证明是诬陷,但如今又出现这个线索,难道...
“你确定吗?”云澈郑重地问。
文玉点头:“确定。因为那种绣法太过特别,我还特意问过那侍女,她说这是她家传的绝技,京城会的人不超过三个。”
云澈陷入沉思。康亲王为何要杀佟玉柔?佟玉柔与他有什么关联?那张纸条是他写的吗?
一个个疑问在脑中盘旋,却理不出头绪。
当夜,云澈辗转难眠。她取出那片碎瓷,就着烛光仔细察看。瓷片上的药渍呈暗褐色,带有特殊的苦涩气味。她小心地刮下少许,用水化开,银簪试之未变黑,排除常见毒药。
接着,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几样简单试剂——这是她这些天悄悄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
经过一番测试,药渍中果然含有曼陀罗成分!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罕见的药材——雷公藤!
曼陀罗致幻,雷公藤毒性强且痛苦。这两种药组合使用,会让人在极度痛苦中产生幻觉,生不如死!
云澈忽然明白过来。佟玉柔很可能是被逼服下这种药物,在极度痛苦和幻觉中被伪装成自缢!好残忍的手段!
凶手必定是深谙药理之人!康亲王?他虽位高权重,但似乎不通医理。那么会是谁?
第二天,云澈借口需要药材安神,向秦嬷嬷打探京城中擅长毒理的大夫。
秦嬷嬷想了想:“若说用毒的高手,首推太医院的王太医。但他年事已高,早已不接诊了。”她忽然压低声音,“不过老奴听说,康亲王府上养着一位江湖郎中,据说用毒手段极高明,但无人见过其真面目。”
又是康亲王府!云澈心中疑云更甚。
谢过秦嬷嬷后,云澈决定冒险一试。她写了一张纸条,约纳兰容若相见——如今她能信任的,似乎只有这个屡次相助的侍卫了。
然而纸条送出后如石沉大海,整整一天没有回音。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直到傍晚,一个小太监悄悄塞给云澈一封信:“有人让奴才交给小姐的。”
云澈急忙打开,确是纳兰容若的字迹,但只有寥寥数字:“事急,勿轻动。三日后老地方见。”
事急?纳兰容若遇到了什么麻烦?为何要等三日?
云澈心中不安愈甚。她感到一张大网正在收紧,而自己却看不清网后的操纵者。
当夜,云澈忽然发起高烧,浑身滚烫,意识模糊。文玉和婉清急忙请来太医。
太医诊脉后,面色凝重:“小姐这是感染了时疫,需要立即隔离治疗!”
“时疫?”文玉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会...”
太医打断她:“时疫凶猛,必须立即移居静养!否则整个钟粹宫都可能被传染!”
不由分说,云澈被几个太监用软轿抬走,送往宫中最偏僻的“避疫所”。
避疫所位于皇宫最西北角,几乎是被人遗忘的角落。这里荒草丛生,殿宇破败,阴森得如同鬼域。
云澈被安置在一间勉强还算完整的房间里。太医留下几副药便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染病似的。
然而等人一走,云澈便睁开了眼睛——她的发烧是假装的!这是她不得已之下想出的计策,用特制的药物暂时改变脉象和体温,制造生病的假象。
她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思考对策,而这里正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会愿意接近一个“时疫”患者。
夜深人静,云澈正准备就寝,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轻轻叩击窗棂。
她警惕地走到窗边,只见一个纸团从窗缝塞了进来。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似曾相识。
云澈猛然想起——在那本无名医书的最后一页,就有这个符号!当时她以为是原主的随手涂鸦,如今看来竟是某种暗号!
她急忙取出医书比对,确认无误。那么这个送信的人,一定与原主有关!
云澈小心地推开窗户,只见一个黑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她不及多想,立即翻窗追去。
那黑影对宫中路径极为熟悉,巧妙地避开所有巡逻侍卫,向更深处的荒废宫殿而去。
云澈紧随其后,心中既紧张又期待。这个人或许能解开许多谜团!
最终,黑影在一处几乎完全坍塌的偏殿前停下,四下张望后闪身而入。
云澈犹豫片刻,还是跟了进去。殿内蛛网密布,灰尘遍地,显然已久无人迹。
“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出。
云澈警惕地止步:“阁下是谁?为何引我来此?”
那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借着月光,云澈看清了他的面容——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面容憔悴,眼神却锐利如鹰。最让她震惊的是,这男子的眉眼竟与她自己有几分相似!
“你不认得我了吗,云澈?”男子声音苦涩,“我是你的舅舅,林慕白啊!”
舅舅?云澈搜索记忆,原主的母亲确实姓林,是汉人书香门第之女。但她从未听说过有个舅舅!
“家母从未提起有过兄弟。”云澈谨慎地回答。
男子苦笑:“自然不敢提起。因为我曾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却因卷入一桩宫廷秘案而被追杀,不得不假死遁世。”
他上前一步,眼中含泪:“你母亲临终前,是否交给你一本医书?那其实是我托她转交的!我在书中留下了许多标记,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看懂,继承我的衣钵!”
云澈如遭雷击。原来那本医书中的精妙批注,都出自这位“舅舅”之手!难怪远超一个深闺少女的见识!
“您...您就是那个在医书中批注的人?”云澈颤声问。
林慕白点头:“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今日冒险见你,就是要告诉你真相——关于你母亲之死,关于那场宫廷秘案,关于...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
云澈心跳加速:“请舅舅明示!”
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一切都要从十八年前说起。那时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有人在用活人试验一种长生不死药!而主持此事的,是...”
他的话突然中断,眼睛惊恐地瞪大。一支羽箭穿透他的胸膛,鲜血汩汩涌出!
“舅舅!”云澈惊骇上前扶住他。
林慕白用尽最后力气,将一个东西塞入云澈手中:“快走...他们来了...找你母亲...的遗物...”
话未说完,他已气绝身亡。
云澈还处在震惊中,殿外已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吆喝声:“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走!”
她不及多想,急忙躲到一根倾倒的梁柱后。透过缝隙,她看到几个黑衣人冲进来,检查林慕白的尸体。
“死了。”一个黑衣人冷声道,“搜!看他留下了什么!”
另一个声音响起:“不必搜了。重要的是那个丫头,她一定听到了什么,绝不能留活口!”
这个声音...云澈浑身冰冷——她认得这个声音!
竟然是康亲王福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