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师兄，擂台下围着人好多，好人闹。”千丈白玉广场的边缘，陈禹踮着脚尖儿，小半个身子探向人群涌动的方向，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站在他右手边的覃故神色淡淡，素白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袖口沾染的细碎尘屑，目光掠过那片攒动的人影，淡淡落在陈禹晃动的发梢上，“你想去看吗？”
陈禹闻言猛地回头，眼里亮起细碎的光，却又飞快地垂下眼帘，小声嘟囔：“可，可仙尊让我寸步不离地跟在师兄身边，若仙尊知晓师兄和我偷偷离开天极，来了主峰……”
话虽如此，他那双藏不住期待的眼睛，却依旧黏在擂台方向，连耳根都悄悄泛红，显然是按捺不住心底的雀跃。
覃故望着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浅弧，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声音里添了几分柔和：“无妨，我方才看了上首，师尊不在，你我去看一会儿，再赶回去亦来得及。”说罢，不等陈禹反应，便牵着他的手腕，循着人流缓缓走向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白玉擂台。
人流如潮，摩肩接踵，刚走近第一座白玉擂台，震耳的喝彩声便扑面而来。
覃故被陈禹护在身前，从人群缝隙里望去，只见擂台上两名修士正打得难分难解。
陈禹这下可彻底放开了，像是被关久了的小兽初次出笼，拉着覃故的手，在熙攘的人潮里灵活地钻来钻去。
他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简直不够用，左边擂台剑气冲霄，引得他连连惊叹，右边丹鼎火光莹莹，药香隐隐，又勾得他伸长脖子。
“师兄师兄，快看那个！” 陈禹指着最近的一个武斗擂台。
台上，一名赤膊的体修大汉暴喝一声，周身肌肉虬结，泛着古铜色的光泽，拳头挥出竟带起风雷之声。
他的对手却是一名身形飘忽的符修，指尖灵光闪动，一道道符箓如蝴蝶般飞出，化作金光屏障、缠绕藤蔓、灼热火球，层层叠叠，将那体修刚猛的攻势尽数拦下。
轰鸣声、符箓爆裂声不绝于耳，灵气震荡，引得台下叫好声雷动。
陈禹看得目不转睛，小嘴微张，下意识地抓紧覃故的衣袖。
覃故神色平淡，目光扫过那符修精妙的手法，微微挑眉，随即便被陈禹拉着往另一边挤去。
“覃师兄，那边在冒彩光，去看看！”
挤到另一个擂台边，这里气氛截然不同，少了几分火爆，多了几分凝重。
台上摆放着数尊形态各异的炼器炉，炼器师们全神贯注，操控着炉火，提炼材料，刻画器纹。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熔炼的炽热气息和灵材特有的奇异芬芳。
一道彩光正是从一位女修炉中冲天而起，隐约凝聚成鸾鸟形态，引来看台下一片低呼。
“好漂亮……” 陈禹喃喃，随即又嗅了嗅鼻子，“师兄，好香啊，是丹药的味道！”
他不等覃故回答，又循着那股令人心旷神怡的药香，钻到了相邻的炼丹擂台。
这里更是奇景纷呈，丹炉下火焰或青或紫，或温吞或暴烈，炉盖上蒸汽氤氲，幻化出种种异象，有灵芝、有仙鹤、甚至还有龙虎盘踞。
炼丹师们神情肃穆，手掐法诀，精准控制着火候与药力融合。
陈禹看着那些滴溜溜旋转的成丹，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自己也尝到了那丹药的甜香。
接着他们又逛到了阵法擂台，只见台上光华流转，符文明灭，布阵者于方寸之地营造出困杀、迷幻、防御等各种效果，破阵者则凝神推演，寻找生门，斗智斗勇，凶险处丝毫不下于武斗。
驭兽擂台更是热闹非凡，灵禽异兽咆哮嘶鸣，有的御使灵狼突袭，有的指挥飞鹰俯冲，还有的甚至与自己的契约灵兽合体，爆发出惊人的战力。
陈禹看得眼花缭乱，兴奋得脸颊通红，时不时扯扯覃故的袖子，压低声音急切地分享自己的发现：“覃师兄，那只火焰狮子好威风！……哎呀，那个人的阵法好像把自己困住了？……快看那颗丹药，会飞！”
覃故由着他拉扯，素白的衣袖被攥得有些发皱，也浑不在意。
露在袖口外的那截手腕，肤色冷白如上好羊脂玉，与乌黑的发带形成鲜明对比，即便被人流裹挟，却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清冷。
人流涌动，覃故始终被陈禹护在身侧，少年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肩膀为他挡开拥挤的人群，像只警惕的小兽，认真地护着身边的人。
陈禹边看边拉着覃故往前挤，目光被炼丹擂台上刚出炉的清灵丹吸引，脚下不知被谁绊了一下，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一个趔趄向前扑去。
“小心。”
覃故手臂微一用力，指尖缠着几缕几乎看不见的银白傀丝，悄无声息地缠上陈禹的腰际，稳稳将他捞回自己身侧。
陈禹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覃故低垂的眼眸，那里面依旧是一片平静的深潭，此时却清晰地映出他有些慌乱的影子。
方才被人绊倒往前摔，是覃故眼疾手快伸手将他拉了回来，此刻对方微凉的指尖还扶在他的臂弯，那点凉意透过衣料渗进来，让他心口的热度猛地升腾，脑子一片狼藉。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意从心口猛地升腾，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霎时陈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覃师兄真好看，比药峰顶上皎洁的明月还要好看。
白发垂落肩头，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前，白眉下的眼眸是纯粹的墨黑，瞳孔深不见底，像是藏着静谧的夜，连睫毛都是泛着霜白的浅淡，偏偏五官绮丽得像是昆仑山上精心雕琢的玉像，每一处轮廓都精致得近乎不真实。
明明气质疏离得如同雪山之巅的孤雪，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冷意，可此刻垂眸望他时，那双平静无波的墨色眼里，却只装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看路。”覃故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扶在他臂弯的手却并未立刻松开。
陈禹脸上的热度“腾”地窜至耳根，连带着脖颈都染成了浅粉色，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他讷讷地“嗯”了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轻轻颤动，这回不敢再边看边走，老老实实地挨着覃故，牵着对方的袖口。
可眼底的好奇哪能轻易按捺，目光还是忍不住越过人群缝隙，往那些热闹的擂台上瞟。
覃故看着他这副想看又强自按捺的模样，抬眼望了望天色，日光已微微西斜。
“差不多了，”他轻声提醒，“该回去了。”
陈禹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落，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哦……好。”
陈禹恋恋不舍地望了眼喧闹的擂台，小步蹭到覃故身侧，乖乖地被覃故牵着，逆着汹涌的人潮，缓缓向广场边缘走去。
身后的喝彩声、灵力碰撞声、丹炉嗡鸣声、兽吼声混合成一片模糊的背景，渐渐远去，如同褪去的一场华丽而嘈杂的幻梦。
覃故和陈禹前脚刚回寒梅坞不久，院中石径上的雪痕还未被新落的梅瓣完全覆盖，臧剑玉后脚便如同无声落下的雪片，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月洞门下。
一身素白长袍，银发似月光流泻，那双银灰色的眸子淡淡扫过，目光在两人身上短暂停留，最终落在覃故那截被陈禹紧攥到微显褶皱的素白袖口。
眉宇间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臧剑玉虽未言语，周遭的温度却骤降，连枝头将落未落的雪都似被冻住，迟迟不落。
陈禹瞥见那道素白的身影时，浑身的热气瞬间散了大半，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将自己整个人藏进覃故身后的阴影里，呼吸放轻。
臧剑玉的视线越过覃故，落在陈禹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你，回药峰。”
陈禹身体微微一颤，喉头动了动，不敢违逆，磨磨蹭蹭地从覃故身后挪出，低垂着头，小声应了句“是，仙尊”。
他离开的脚步迟缓，一步一顿，三步一回头地望向覃故，眼中满是忐忑与不舍，直到院门拐角彻底隔绝了视线，那小小的身影才消失不见。
覃故与臧剑玉隔着数步之遥静静对立，梅枝在风中轻颤，积雪簌簌落下。
谁都没有先开口，凝滞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唯有寒风掠过梅梢的细微声响。
许久，臧剑玉缓步走至覃故面前，雪白的靴尖停在离他寸许之地，银灰色的眸子暗沉如积雨的云层，声音低沉：“你今日离开天极峰，去了主峰。”
覃故微微抬首，墨色眼眸与他银灰色的眸子相对，没有半分惧意，指尖轻抚袖口褶皱，声音平静：“师尊曾答应仙门大比期间，允弟子随行观摩。可只有大比的第一日，师尊带弟子去了。”
“你在怪本尊。”臧剑玉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目光愈发深沉。
“弟子不敢。”覃故垂下眼帘，素白的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淡阴影。
臧剑玉凝视着他这副疏离姿态，指尖在广袖中微微收拢，终是淡淡道：“你回去吧。”
“是。”覃故微微欠身，转身离去，素白的衣袂在雪地上掠过一道清冷的弧线。
栖梧院，紧邻主卧的厢房。
覃故关上房门，设下隔绝窥探、偷听的结界，坐在临窗的桌案前，五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微弱的荧光闪过，007扑扇着翅膀的牛马身影落在覃故面前的桌案上，蹄子不安地刨了刨桌面。
“宿主你说的对策就是趁着你师尊不在，拐着陈禹偷偷摸摸去主峰找男女主？”他的电子音调拔高，带着难以置信。
覃故绮丽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波动，白发垂落在素白的衣襟上，连垂着眼帘的模样都透着疏离淡漠。
“不然呢，”他五指停下敲击，转为描摹桌面的木纹，“和臧剑玉硬对硬，直接告诉他我要去推动剧情？”
007被问得一噎，翅膀耷拉下来。“可，可如果你们被你师尊抓到，你……”他顿了顿，没敢说下去。
他的直觉告诉他，覃故和陈禹偷偷摸摸溜去主峰的事决不能被臧剑玉知道，不然会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大事，还可能引发一系列无法预估的连锁反应。
“那我有什么办法。”覃故抬眼，墨色的眸子没什么情绪，“我没有走剧情，没有积分，系统商城没为我开启权限。”
“我又不能再画张传送符，将自己传送到主峰。”他语气里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嘲弄，“我的符箓造诣，还没有到达可以指定传送地点的程度，不稳定，风险太大。”
“别忘了几年前，我被逼跳崖，你耗尽能量陷入沉睡是因为什么。最大的根源还不是我的传送符不行，”说着说着，覃故的声音冷了下去，“要是当时我的传送符足够精准的话……我们也不至于落到那般境地。”
007的电子音弱了几分，带着点委屈巴巴的电流声：“那、那、那你为什么要带那个陈禹……”
“你、你还色、色诱他！”
覃故目光倏地射向007，眸色暗沉，带着危险的气息：“你哪里看到我色诱他？”
007被他看得数据流一乱，但还是硬着头皮掰着指头一一罗列出来：“你对他笑……摸他的头，让他牵你的衣袖……还搂他的腰……”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电子音都理直气壮起来，“我们主神说，摸头、搂腰这些只有情侣才可以！你这样不是想色诱他……和他双修吗？”
覃故桌上衣袖半掩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微微泛白，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臧剑玉让他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我不带他一起去，难道要等我前脚刚离开，后脚他就去和臧剑玉禀报，说我不见了？”
“还有，你的主神大人难道没有告诉你，当一个人刻意接近另一个人，对他做出亲昵举动，不只是出于什么情情爱爱，也可能是……”
他顿了顿，倾身向前逼近007，一字一句道：
“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