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迪卡神殿,这座自神话时代起便作为冥界之王哈迪斯行宫的宏伟建筑,此刻正被前所未有的寂静所笼罩。
这寂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就在片刻之前,狮子座艾欧里亚与巨蟹座迪斯马斯克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这片空间。那是梦神们施展的诡异神通,将战场强行分割,把黄金圣斗士们逐一拖入为他们量身定制的绝望深渊。
如今,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四位黄金圣斗士与两位梦神,形成了新的对峙。
射手座的艾俄洛斯与双子座的撒加并肩而立。这两位曾因教皇之位而走向宿命两端的男人,他们的小宇宙如同一体的两面,一个温暖如旭日,守护着希望;一个深邃如星海,蕴含着无尽的破坏与再生。十三年的隔阂与误解,早已在冥界的死斗中化为最坚实的信赖。
摩羯座的修罗,则站在两人侧前方。眼神锐利如出鞘之刃,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神明的一举一动。他既是斩断宿命的利剑,也是维系这支队伍的核心。
而双鱼座的阿布罗狄,则静立于队伍的另一侧。他姿态优雅,捻着指间的一朵红玫瑰,那双碧蓝的眼眸中,倒映着对面两位神明的身影……
与他们对峙的,是梦神奥涅伊洛斯,以及他的兄弟,造型者·墨菲斯。
奥涅伊洛斯依旧是那副胜利在握的姿态,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他身旁的墨菲斯,则显得更为直接与傲慢。他身形魁梧高大,肌肉线条分明,充满了英雄雕塑般的力量感,这与他所司掌的“英雄与王者之梦”的权能无比契合。
墨菲斯的目光,越过了如临大敌的撒加与艾俄洛斯,也无视了锋芒毕露的修罗,最终,落在了那位姿态最为闲适的战士——阿布罗狄的身上。
“奥涅伊洛斯,”墨菲斯的声音低沉而洪亮,如同在空旷的剧场中回荡,“我的兄弟们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剧目。现在,也该轮到我为这场盛宴,挑选一位合适的演员了。”
他的视线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仿佛在打量一件商品。
“哦?那么,造型者墨菲斯,”奥涅伊洛斯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你选中了谁?”
墨菲斯没有回答,而是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让整个朱迪卡大殿的地面都为之震颤。他伸出粗壮的手臂,遥遥指向那道美丽而孤傲的身影。
“就是他。”
阿布罗狄微微挑眉,指间的红玫瑰似乎因主人的心意而更显娇艳。
“以‘美’为信条的战士吗?”墨菲斯发出一声嗤笑,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评判,“真是可笑至极。我所塑造的,是英雄的梦,是王者的魂。那是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足以撼动历史的真正之美!而你……”
他的目光剖析着阿布罗狄的存在:“你的美,不过是徒有其表的脆弱花瓣,是涂抹在表面的虚浮色彩。这种肤浅的东西,根本不配出现在英雄的舞台上。就由我,将你连同你那虚伪的美学,一同埋葬在永恒的梦境之中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神之小宇宙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并非是冲击波,也并非是能量束。阿布罗狄只觉得脚下的空间开始发生诡异的扭曲。坚硬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如同融化的蜡烛,化为柔软的流体,将他的双脚牢牢吸附。周围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撒加、艾俄洛斯、修罗的身影被迅速拉远,他们的呼喊声也变得遥不可及。
“阿布罗狄!”修罗的警告声是最后一个消失的声音。
下一刻,天旋地转的感觉停止了。
阿布罗狄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里没有了朱迪卡神殿的冰冷与死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原野。脚下是肥沃松软的黑色土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而又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气。在他的视野尽头,一轮惨白的月亮高悬天际。
最引人注目的,是遍布这片原野的无数花朵。
那是一种阿布罗狄从未见过的罂粟花。它们的花瓣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紫色,层层叠叠,美丽而又充满了不祥的气息。每一朵花的花蕊中,都仿佛有一只闭合的眼睛,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微光。
“欢迎来到我的花园,双鱼座的黄金圣斗士。”
墨菲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阿布罗狄抬眼望去,只见这位梦神正端坐于远处一座由巨大罂粟花构成的王座之上,以造物主的姿态俯瞰着他。
“这里是‘梦境花园’,是我用英雄们在梦中流下的血泪所浇灌出的土地。”墨菲斯缓缓说道,“这里的每一粒花粉,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它们能剥夺人的感情,侵蚀人的斗志,最终……将闯入者化为这片花园的养料,陷入永恒的安眠。”
他看着阿布罗狄,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在你被彻底分解之前,就让我看看你那所谓的‘美’,究竟有几分斤两吧。”
“真是……令人作呕的品味。”
阿布罗狄的回应,是一声优雅而冰冷的冷笑。他环顾四周,对于这片诡异的花园,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身为美的极致追求者,对自己所厌恶之物发自内心的嫌弃。
“用英雄的血泪来浇灌这种扭曲的东西,还自诩为‘美’?神明的美学,原来就是这种程度吗?”
他抬起手,食指与中指之间,一朵漆黑如墨的玫瑰悄然绽放。
“也罢,就让我用我的玫瑰,来净化你这片污秽的庭院吧!”
“食人鱼玫瑰(piranhan Rose)!”
没有丝毫的犹豫,阿布罗狄手臂一挥,刹那间,成百上千朵黑色的玫瑰如同得到指令的食人鱼群,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从四面八方射向王座上的墨菲斯!
这些黑玫瑰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仿佛被其锋利的边缘所切割。它们是双鱼座圣斗士最直接、最纯粹的物理攻击,足以在瞬间将一切事物都撕成碎片。
然而,面对这暴雨般的攻击,墨菲斯甚至没有从王座上站起。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就在那成千上万的黑玫瑰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所有黑色的玫瑰,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在距离墨菲斯身体一米的地方戛然而止。紧接着,它们那坚硬如钢铁的花瓣开始迅速枯萎、卷曲,化为黑色的粉末,簌簌地飘落,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什么?”阿布罗狄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我说过了,圣斗士。”墨菲斯缓缓放下手,语气中充满了失望,“在你踏入我这个世界的瞬间,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在这里,我就是一切的主宰。你那脆弱的、物质层面的‘美’,在我所创造的梦境面前,不堪一击。”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阿布罗狄的自尊心上。
“现在,游戏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墨菲斯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惨白的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就让我来亲自摘除你那多余的情感,让你变成一具最完美的、只懂得沉睡的人偶吧。”
随着他的宣告,整片梦境花园仿佛活了过来。
无数紫色的罂粟花开始疯狂生长,它们的藤蔓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地下破土而出,以惊人的速度缠向阿布罗狄!与此同时,空气中那甜腻的香气也变得愈发浓郁,化为肉眼可见的紫色雾气,笼罩了整个空间。
阿布罗狄试图移动,却发现双脚早已被不知何时出现的藤蔓死死缠住,动弹不得。那些藤蔓坚韧无比,即使他将小宇宙凝聚于腿部,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将其挣断。
更可怕的是那紫色的花粉。它们无孔不入,顺着呼吸侵入体内,直接作用于他的精神与灵魂。
一股强烈的怒火,因对方的傲慢与自身的受制而从阿布罗狄心底升起。作为黄金圣斗士的骄傲,让他无法容忍这种被动的局面。他正要将小宇宙燃烧到极致,强行挣脱束缚——
“第一种,是**‘愤怒’**。”
墨菲斯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响起。
“愤怒,是弱者无能狂怒的体现。它会蒙蔽你的双眼,让你做出错误的判断。对于追求完美艺术品的你来说,这种情感,太多余了。”
话音刚落,阿布罗狄猛地感到,心中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了。并非是被压制,而是……凭空消失了。他的内心变得一片冰冷与平静,就好像刚才那股想要将敌人撕碎的冲动,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的小宇宙,也因此而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藤蔓趁此机会,缠得更紧了。
“看到了吗?没有了愤怒,你甚至连反抗的意志都开始变得薄弱。”墨菲斯的声音充满了愉悦,“那么,接下来……”
阿布罗狄的内心,因为这诡异的状况而生出一丝不安。他必须立刻想出对策,否则……
“第二种,是**‘急躁’**。”墨菲斯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陷入困境时,想要尽快脱身的焦虑之心。这种情绪,只会让你破绽百出。所以,也舍弃掉吧。”
那股催促着他思考、行动的紧迫感,也随之消失了。阿布罗狄的思维仿佛被放慢了十倍,他看着那些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藤蔓,内心竟生不出任何想要立刻挣脱的想法。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
“呵呵呵……很好,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偶,就应该是平静的,安宁的。”
墨菲斯一步步走下王座,缓缓向他走来。那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本应激起任何生物最本能的恐惧。
“第三种,是**‘恐惧’**。”梦神宣判道,“对未知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这是铭刻在所有生命灵魂深处的枷锁。而我,将为你解开它。”
那一瞬间,阿布罗狄感觉自己灵魂中某个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被强行挖走了。他看着步步逼近的墨菲斯,看着那些在他身上越缠越紧、甚至已经开始勒进黄金圣衣缝隙的藤蔓,内心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畏惧。死亡的阴影,不再可怕。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旁观者。
“没有了愤怒,没有了焦躁,没有了恐惧……你看起来,顺眼多了。”墨菲斯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但是,你的眼神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别的东西。啊……是**‘悲伤’**吗?”
墨菲斯的指尖,轻轻划过阿布罗狄的脸颊。
“是在为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而悲伤?还是在为那些已经逝去的同伴而悲伤?……悲伤是种沉重的负担,只会玷污你那美丽的脸庞。所以,也一并剔除吧。”
记忆中,童虎和阿鲁迪巴的牺牲,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本应带来刺痛与敬意的回忆,此刻却变得模糊而平淡,再也无法激起他心中一丝一毫的涟漪。
所有的情感,正在被一点点地剥离。
阿布罗狄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他的小宇宙,也随着情感的消失而不断衰减,从黄金圣斗士的巅峰,一路跌落,甚至连寻常的白银圣斗士都不如。他身上的黄金圣衣,也开始失去光泽,变得黯淡无光。
“最后……就是这个了。”
墨菲斯的手,按在了阿布罗狄的胸口,正对着他心脏的位置。
“支撑着你们这些圣斗士战斗到现在的,最后的东西——名为**‘使命’**的枷锁。为了女神,为了大地,真是可笑而又愚蠢的执念。英雄,应该是自由的,是随心所欲的!这种束缚,才是一切丑陋的根源!”
“所以,也给我……消失吧!”
轰!!!
一股强大的神力冲入阿布罗狄的体内。他感觉到自己作为雅典娜圣斗士的身份,那份守护大地的决意,那份与同伴并肩作战的羁绊……所有构成他之所以是“黄金圣斗士阿布罗狄”的核心,都在这一刻被强行粉碎了。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芒,也彻底熄灭了。
他就这样,被无数的罂粟花与藤蔓紧紧地束缚着,低垂着头,蓝色的长发散乱地垂下,遮住了他那张俊美却毫无生气的脸。
他的意识,正在坠入一片“无”的深渊。
没有感觉,没有思想,没有意志。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片纯白。
他就要这样,化为一座美丽的人偶,永远地沉睡在这片梦境花园之中。
……
……是吗?
就在那片纯白的、绝对的“无”之中。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那并非来自外界,也并非源于记忆。它更像是一种……铭刻在灵魂最深处的烙印,一种即使情感与意志都被剥夺,也无法被抹去的、存在的“本质”。
“听好了,阿布罗狄……”
那是……谁的声音?
“我们双鱼座的美,并非是为了孤芳自赏,更不是为了炫耀武力。”
啊……想起来了。是那位前辈……雅柏菲卡……
“真正的美,是哪怕自身染满剧毒,也要为守护身后之人,而绽放至生命最后一刻的……那份觉悟啊!”
“我们的毒,并非罪孽。我们的刺,并非邪恶。”
“这剧毒之血,是我们的骄傲!是双鱼座黄金圣斗士,代代相传的……守护之誓!”
守护……
这个词,像一颗火种,落入了阿布罗狄那片死寂的、化为“无”的意识荒原之上。
情感可以被剥夺。
意志可以被粉碎。
使命可以被遗忘。
但是,这份由前辈用生命所传承下来的、已经融入他灵魂与血液的“道”,却无法被任何外力所撼动!
它不依赖于愤怒,不依赖于恐惧,更不依赖于所谓的“使命感”。
它,就是阿布罗狄这个存在的本身!
轰——————!!!!
那颗火种,在瞬间引燃了整片荒原!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比深邃、无比浩瀚的小宇宙,从那具本应已经“死亡”的躯体中,轰然爆发!
那并非第七感。
那是超越了生死界限,在绝对的“无”之中,再次让阿布罗狄领悟到的、存在的真谛!
是第八感·阿赖耶识!
“什……?!”
正欣赏着自己完美作品的墨菲斯,猛地感觉到一股让他这位神明都为之战栗的恐怖力量,从身后爆发开来。
他那张充满了自信与傲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
他猛地回头。
只见,那被无数罂粟花与藤蔓紧紧缠绕的“人偶”,不知何时,已经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些坚韧的藤蔓,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寸寸崩断!那些妖异的罂粟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化为灰烬!
而在那漫天飞灰之中,一双碧蓝色的眼眸,重新睁开。
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情感。
没有喜悦,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有的,只是一种比冰雪更冷冽、比星辰更深邃的……觉悟。
他身上那件本已黯淡的双鱼座黄金圣衣,此刻正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刺眼夺目的金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