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祯长老的话语，如同一块万钧玄冰，砸入陈三七的心湖，瞬间冻结了所有的躁动与侥幸。殿宇内弥漫的檀香似乎也变得沉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业火劫……因果清算……”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灼烧神魂的重量。内视之下，那枚已臻圆满、道纹内敛，内蕴恒星之力的金丹，此刻在他感知中，不再仅仅是力量的源泉，更像是一个……积累了庞大债务的标识。
他回想起在科尔莱文明构建的“虚空矩阵”中，那五十年近乎掠夺式的能量汲取。无穷无尽的星辰之力、经过四级文明科技提纯转化的虚空能量，如同决堤洪流般涌入他的经脉，被《勿我心经》高效炼化，推动着他的修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飙升。当时他只觉身处天堂，大道坦途，何曾想过，这每一分力量的快速获取，都在冥冥之中标好了价码，等待着在天劫降临的那一刻，连本带利地索回！
看着陈三七微微发白的脸色和眼中难以掩饰的震动，云祯长老心中了然，知道自己所言非虚，此子定然是动用了类似的手段。他心中惋惜更甚，如此惊才绝艳的弟子，若因贪图速成而毁于业火劫下，实在是宗门的一大损失。
“三七，”云祯长老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探究，“你既已触及此秘辛，可否与老夫细说一番？你如今具体是何感受？那瓶颈……究竟坚韧到何种地步？按理说，若依仗那等‘借贷’之法强行提升，莫说大境界关隘，便是小境界的突破，也应阻力重重，仿佛身负山岳而行，越是往后，越是举步维艰。可你……”
他顿了顿，眼中的疑惑几乎化为实质：“可你竟能在百年内，从金丹二层直抵九层圆满！这……这几乎违背了常理。即便真有那逆天矩阵提供海量灵气，可瓶颈的加固乃是天道规则，你如何能视若无物，一路势如破竹？”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陈三七心神凛然，如同被一道冰冷的闪电划过识海。云祯长老的疑惑点醒了他——《勿我心经》！是了，自己能无视小境界瓶颈，最大的倚仗便是这部得自云胤传承的神秘功法！可《勿我心经》的存在，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之一，源自那位下落成谜的上古长老云胤，其来历恐怕极不简单，绝不能轻易示人。
电光火石间，他心念急转，迅速权衡。隐瞒《勿我心经》，但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能解释他突破速度的解释。瞬间，他想到了科尔莱文明的分析，想到了那困扰他许久的基因枷锁！
他抬起头，脸上适当地流露出几分思索和不确定，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回长老，弟子……弟子对此也深感困惑。那修炼瓶颈，对弟子而言，确实存在，尤其是在尝试冲击元婴时，感觉隔阂如天堑。但在金丹期的小境界突破时……虽亦有阻滞，却并非如长老所言那般坚不可摧。仿佛……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弟子达到临界点时，总能助我松动那层屏障。”
他刻意停顿，观察着云祯长老的反应，见对方凝神静听，才继续道：“起初，弟子也以为是功法特殊或是侥幸。直到后来，弟子因宗门任务前往格利泽581，之后又机缘巧合，去往了附属于我们玄清宗的‘科尔莱’意识体文明所在之地……”
“科尔莱？”云祯长老微微颔首，显然知晓这个附属文明的存在，“嗯，他们虽偏向科技侧，但在意识领域和某些基础规则的运用上，确有独到之处，其文明层级亦达到四级，对我宗颇有助益。”
“是。”陈三七点头，开始将科尔莱文明的见闻选择性道出，重点放在了对方对他基因的分析上，“在那科尔莱文明，他们拥有极高的生物科技与意识探测水平。他们曾出于交流目的，为弟子进行过一次深层次的基因与生命本源扫描分析……”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凝重：“分析结果显示，弟子的基因深处，存在着一种极其古老而强大的……‘枷锁’或者说‘封印’！此枷锁封锁了弟子……不，按照他们的说法，是封锁了几乎所有‘人类’基因中超过九成的潜能！”
“基因枷锁？”云祯长老微微一怔，这个词汇对他而言有些陌生，更偏向于科技侧的解释。
“正是。”陈三七努力用云祯长老能理解的方式解释，“您可以将其理解为一种作用于血脉本源的无上禁制，它限制了我们的成长上限，封锁了我们对天地能量更深层次的感知与利用能力。而科尔莱文明的分析指出，弟子似乎……在未知的情况下，意外打破了这枷锁的极小一部分，大约……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的枷锁？”云祯长老喃喃自语，眼中光芒闪烁，似乎在急速搜索着古老的记忆。忽然，他身体微微一震，脸上露出了恍然与极度震惊交织的神情。
“原来如此！竟是……远古人族！”他猛地看向陈三七，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要穿透他的血肉，直视那隐藏在基因最深处的秘密。
“远古人族？”这次轮到陈三七愣住了。
“不错！”云祯长老语气笃定，带着一种揭示惊天秘辛的肃穆，“古籍中有零星记载，缥缈难寻。传说，在不可考的太古年代，天地间的主角并非如今的人类，而是被称为‘人族’的恐怖存在！他们生而强大，肉身可撼星辰，神魂能洞彻虚空，修炼起来更是毫无滞碍，一日千里！那是真正受天地钟爱的种族！”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感慨：“然，盛极必衰。传说因人族过于强大，肆意攫取天地本源，已威胁到宇宙根基，为天地所不容！故，冥冥中的大道降下惩罚，亦或是某位无上存在出手，对人族施加了永恒的‘枷锁’，封禁了其九成九的潜能与天赋！自此，辉煌的远古人族时代落幕，血脉退化，演变成了如今遍布星海的、潜力有限的‘人类’。”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陈三七：“你体内那所谓的‘基因枷锁’，定然便是上古流传下来的记载中所言的‘天地禁制’！而你，陈三七，不知因何机缘，竟打破了这枷锁的十分之一！这意味着，你体内流淌的，已不再是纯粹‘人类’的血脉，而是觉醒了一丝……‘远古人族’的遗泽！”
云祯长老越说越是激动，仿佛解开了一个千古谜题：“这就说得通了！完全说得通了！为何你倚仗外力疯狂提升，却未像前人那般遭遇坚固瓶颈？因为天地施加枷锁于人族，这是‘因’！你体内的人族血脉觉醒，向天地‘索取’原本就属于你的力量与潜能，这看似‘借贷’灵气的行为，在更高的层面看来，并非‘借贷’，而是天地在偿还它昔日施加枷锁所欠下的‘债’！这是‘果’！”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云祯长老长叹一声，语气复杂无比，“对于普通人类而言，强行汲取远超自身份额的天地能量，是‘因’，业火劫便是‘果’。但对于你这等身负人族血脉，且打破了部分枷锁的存在而言，天地施加枷锁是‘因’，你如今快速汲取能量，冲破原本被封锁的潜能，某种程度上，是在让天地‘还债’！所以，那本应出现的瓶颈加固，对你效果大减，甚至可能被你那觉醒的人族天赋所抵消！”
“这……竟是这样？”陈三七彻底震惊了，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一直以为，自己修炼顺畅主要归功于《勿我心经》的神妙，以及自己用科学方法优化修炼路径。从未想过，根源可能深植于自己的血脉之中！
远古人族？天地枷锁？天地还债？
这一连串的信息，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自己快速提升而无明显瓶颈，到底是因为《勿我心经》无视瓶颈的特性，还是因为这所谓的“远古人族”血脉在起作用？或者……两者皆有？《勿我心经》是否本身就是为人族，或者说为打破枷锁的存在而准备的？
一时间，他心乱如麻。原本清晰的力量体系认知，此刻变得迷雾重重。
云祯长老看着他震惊的模样，以为他是一时难以接受自身血脉的真相，便安抚道：“你也不必过于忧心。拥有远古人族血脉，乃是天大的机缘。这意味着你的潜力远超寻常修士，上限极高。但也正因如此，你所背负的‘因果’恐怕也更为复杂难明。”
他话锋一转，再次回到最初的问题，神色依旧凝重：“不过，三七，你切莫因此便掉以轻心！即便你快速提升的‘因’有所不同，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被‘天地还债’所抵消，但你那金丹……嗯，你修炼所需能量远超同阶，这是显而易见的。你汲取能量的方式和规模，也定然触及了更深层次的规则。”
他郑重告诫：“你冲击元婴时引动的天劫，威力本就远超同阶。再加上你这数十、上百年疯狂修炼所积累的、即便打了折扣也依旧庞大的‘业力’……届时降临的，极大概率依旧是那恐怖无比的‘业火劫’！此劫针对的，不仅仅是你汲取的能量，更直指你修行路上的一切因果纠缠！你的血脉，或许能让你在积累阶段占些便宜，但在天劫清算之时，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轰！
这番话如同第二道惊雷，将刚刚因“人族血脉”而升起的一丝侥幸彻底劈散。
陈三七猛然清醒。
是啊，无论原因是《勿我心经》还是人族血脉，无论这快速提升是“借贷”还是“索债”，那即将降临的天劫，是实实在在的！那积累的业力，也是实实在在的！自己那迥异于常人的恒星金丹，所需渡过的天劫，恐怕会比云祯长老预估的还要恐怖！
基因枷锁的真相，或许解释了他为何能快速晋升，但并未消除快速晋升所带来的恐怖后果。
他依旧要面对那九死一生的“业火劫”！
内心的波澜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他看向云祯长老，深深一揖：“多谢长老解惑！弟子明白了。无论原因为何，业火劫之危已迫在眉睫。当务之急，是寻找渡劫之法。”
云祯长老见他如此快便稳住心神，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点头道：“你能如此想，甚好。业火劫虽恐怖，但天地总有一线生机。宗门秘典中或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你可去藏经阁高层碰碰运气。此外，稳固心境，打磨神魂，精纯真元，总归是无错的。或许……你那独特的科学思维，也能为你寻得一丝与众不同的生机。”
最后这句话，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显然，云祯长老也知悉一些陈三七的来历与特质。
陈三七再次行礼：“弟子谨记长老教诲。”
离开云祯长老的殿宇，重返自己的外门洞府，陈三七的心情比去时更加沉重，却也更加清晰。
盘坐于静室之中，他摒弃杂念，意识沉入识海深处。
《勿我心经》的玄奥经文无声流淌，散发着亘古不变的道韵。
基因深处，那被打破十分之一的枷锁，仿佛传来若有若无的共鸣。
丹田之内，那枚凝聚了恒星之力的金丹缓缓旋转，光芒内敛，却蕴藏着焚山煮海的恐怖能量。
“我无视瓶颈，究竟是因为你，”他内视着那仿佛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的经文烙印，“还是因为这所谓的人族血脉？”
“而这业火劫……是因我强行‘借贷’而来，还是这天地，对我这试图挣脱枷锁、重燃恒星之火的‘异数’，降下的更严厉的考验？”
“因果循环，孰因？孰果？”
疑问萦绕心头，但他道心坚定，并未因此产生迷惘。
无论如何，力量是真实的，危机也是真实的。
前路艰险，唯有一往无前。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炽烈的光芒，那是在核聚变炉旁调试参数时的专注，是在星图前规划航路时的冷静，也是直面无尽星海时的无畏。
“业火劫……